努尔哈赤大军压境的警讯,如同寒冬里最凛冽的北风,瞬间刮遍了宁远城的每一个角落。初闻十万这个数字时,那股源自萨尔浒败绩的寒意几乎要冻僵每个人的骨髓。但孙承宗的镇定和王二的受命,像两簇投入冰窟的火把,虽不足以立刻驱散全部严寒,却硬生生逼退了些许绝望,点燃了一丝决死的火苗。
王二没有时间沉浸在受宠若惊或惶恐不安中。军令下达的瞬间,他脑子里那根弦就绷到了最紧。北城,宁远的咽喉,努尔哈赤最可能挥下重锤的方向,现在交到了他和他的王字营手上。
他带着赵大锤、张老栓、石锁等骨干,几乎是跑着登上北城墙的。寒风扑面,吹得人脸颊生疼。站在垛口后望去,城外那片原本用于垦荒、此刻已收割完毕的旷野,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空旷死寂,仿佛一头巨兽张开的口,随时准备吞噬一切。
“他娘的,这地方可真敞亮,适合鞑子撒欢儿跑马。”赵大锤咂咂嘴,语气里听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
王二没理会他的浑话,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墙内外每一处细节。“大锤,你带步兵旗队,立刻接管这段城墙防务!划分防守区段,责任到人!滚木擂石、金汁大锅,全部给我搬到指定位置,检查再检查!”
“得令!”赵大锤收起嬉皮笑脸,转身吼叫着开始驱使他手下那帮如狼似虎的兵丁。
“栓叔!”王二看向张老栓,“民夫和物料调配全权交由您!三道浅壕必须在两天内挖出雏形!告诉那些民夫,这壕沟是给他们自己挖的保命沟!挖得好,鞑子就冲不上来!挖不好,大家一起玩完!需要什么工具,缺什么物料,直接报给我,我去找经略大人要!”
张老栓花白的眉毛紧蹙,重重点头:“老夫晓得轻重,这就去安排。”他转身快步下了城墙,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却异常坚定。
“石锁!”
“在!”
“你的弓箭队和斥候,眼睛给我放亮一倍!城墙制高点全部占住,派出最得力的斥候,前出二十里,我要知道鞑子主力到了哪里,具体有多少人,哪怕他们晚上睡觉打不打呼噜,我都想知道!”王二语气急促,“还有,在城外壕沟外围,多设暗哨、铃铛绳索,我要让鞑子还没靠近城墙,就先脱层皮!”
“明白!”石锁言简意赅,立刻带着人分散行动。
王二自己则带着狗剩和刘小锤,沿着北城墙段仔细勘察。城墙是新的,夯土还带着潮气,女墙、垛口有些地方甚至还没完全干透。他用手敲打着墙体,判断着坚固程度。
“小锤,你带匠作组的人,重点检查这段城墙,特别是拐角和城门楼子底下,有没有薄弱处,立刻用木石加固!还有,我让你琢磨的那些‘玩意’,搞出来没有?”王二看向刘小锤。
刘小锤如今沉稳了不少,虽然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但眼神已然像个老匠人。“百户大人,按您的吩咐,弄了些‘铁蒺藜’,撒壕沟里了。还有您说的那个……‘夜叉擂’?”他有些不确定地说出这个王二根据记忆描述、让他尝试制作的守城器械,“雏形弄了一个,就是用粗木钉满铁钉,用绳索吊着,敌人爬城时放下去砸……就是太重,不太好操控。”
“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弄上来!挂在关键位置!”王二拍板,“还有,多备火油,火箭!鞑子怕火!”
“是!”刘小锤领命,匆匆跑去忙活。
王二又看向狗剩:“你去联络满桂、祖大寿两位将军的部下,确认联络信号,划定策应区域。告诉他们,北城若有险,烽火为号,务请及时来援!”
“是,百户大人!”狗剩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
命令一条条发出,整个北城区域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瞬间高速运转起来。士兵们的呼喝声,民夫们挖掘泥土的喘息声和铁锹碰撞声,工匠们敲打加固的叮当声,交织成一曲紧张而忙碌的战前交响。
王二亲自督阵城外壕沟的挖掘。时间紧迫,民夫们几乎是玩命地挥舞着工具。王二设计的浅壕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深沟,而是更注重宽度和交错,旨在破坏骑兵冲锋的连贯性。他甚至在几处预设的骑兵通道上,让人暗地里挖了更深的陷马坑,上面虚掩草皮。
“快!再挖深半尺!那边,对,拐过去,和第二条壕沟连上!”王二在泥泞的工地上奔走,嗓子很快喊得有些沙哑。他看到几个民夫动作稍慢,监工的士兵举起鞭子就要抽下去。
“住手!”王二厉声喝止,走过去对那几个面带菜色、手脚虚浮的民夫道,“乡亲们,再加把劲!这壕沟多一分,城里的爹娘老婆孩子就安全一分!我知道大家累,等打退了鞑子,我王二请大家喝酒吃肉!”
他没有空许愿,语气诚恳。那几个民夫看着这位年轻的百户大人亲自在泥地里奔走,身上溅满了泥点,不像是作伪,咬了咬牙,又埋头拼命干了起来。
城墙上的布置更是繁琐。火炮的位置调整了又调整,王二甚至爬上一门沉重的红夷大炮,亲自比划着射界。“这里,角度再抬一点!对,就要这个死角,覆盖那片洼地!”
火铳手们划分了各自的射击区域,反复演练着从垛口射击、后退装填、再上前射击的流程。王二要求他们必须形成肌肉记忆,闭着眼睛也能完成。
“百户大人,这‘三段击’好是好,就是地方太窄,转身都费劲。”一个火铳手小旗官抱怨道。
“地方窄就练到不转身!侧身,滑步!我要的是火力不停,不是让你们跳大神!”王二毫不客气地训斥,“想想鞑子冲上来是什么样子!到时候你还有空抱怨地方窄?”
那旗官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
最让传统将领们看不懂的,是那几门被装上简陋炮车的佛朗机炮。王二亲自带着一队挑选出来的机灵士兵,在城头马道上反复练习推着炮车移动、固定、瞄准、再移动。
“胡闹!简直是儿戏!”一个路过巡视的参将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摇头,“临阵对敌,火炮岂能如儿戏般推来推去?稳定性何在?精度何在?”
王二停下手中的活计,抹了把汗,对那参将抱拳道:“将军,固定炮位虽稳,却失之呆板。敌若集中一点猛攻,我其余炮位只能干瞪眼。此法若能练熟,我北城火炮便可如臂使指,敌攻何处,我之重锤便砸向何处!”
那参将哼了一声,显然不信,但碍于孙承宗的命令,也没再多说,拂袖而去。
赵大锤凑过来,低声道:“百户大人,这帮老梆子就认死理,别理他们!俺觉得你这法子挺好,到时候吓死那帮鞑子!”
王二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创新总会伴随质疑,唯有实战结果才能证明一切。
夜幕再次降临,但宁远北城无人安眠。火把将城墙内外照得亮如白昼,挖掘声、加固声、操练声依旧不绝于耳。王二几乎三天两夜没合眼,眼眶深陷,嘴唇干裂,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再次巡视城头。滚木擂石堆积如山,熬制金汁的大锅下火焰熊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火铳手们抱着自己的武器,靠在垛口后抓紧时间休息,但没人真正睡着,耳朵都竖着。那几门长了腿的佛朗机炮静静停在预定位置,像几头蛰伏的凶兽。
张老栓拖着疲惫的身子过来汇报:“百户大人,三道浅壕基本成型,虽然比不上您画的那么标准,但也能用了。铁蒺藜都撒下去了。”
王二点点头,拍了拍老伙计的肩膀:“栓叔,辛苦了,去歇会儿吧。”
张老栓摇摇头:“老夫撑得住。倒是百户大人您,几天没合眼了……”
正说着,石锁派出的斥候浑身是血,被同伴搀扶着冲上城头。
“百……百户大人……鞑子……鞑子前锋,已到三十里外!全是白甲巴牙喇,至少……至少三千骑!”斥候说完,便晕了过去。
城头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二。
空气中的紧张几乎凝成了实质。
王二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骤然加速的心跳,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北城防区:
“全都打起精神!鞑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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