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药圣怀抱丹炉撞开刺史府侧门，白发凌乱如风中枯草，丹炉口蒸腾的热气将他脸颊烘透通红。
我迎上去时，瞥见炉底暗红的炭火仍在明灭，想来是不眠不休赶制丹药。“快！”他将玉瓶塞进我手中，“这‘三元丹’需以无根水送服，服下后若能扛过一炷香，腐骨散必可根治完全痊愈。”
清儿斜倚在雕花榻上，唇色惨白像是打满了寒霜，见我捧药走近，却强撑起一抹笑：“轩哥哥，你眼睛怎么都红了......”话音未落便被剧烈咳嗽截断。
我半跪床边，小心翼翼托起她后颈，药丹和无根水顺着她干裂的唇缝渗入。
片刻后，她忽然浑身剧烈颤抖，额间冷汗滚滚而落，原本苍白的肌肤竟泛起诡异的青灰色。
“封住她周身大穴！”药圣突然暴喝，干枯的手指如鹰爪般点向清儿灵台、膻中诸穴。
清儿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指甲深深掐进我的手背，鲜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窗外传来阵阵马蹄声，似是轻骑集结完毕的信号，可此刻我无暇他顾，只死死攥住她冰凉的手，喃喃道：“清儿，再撑一撑......”
一炷香堪堪燃尽时，异变陡生。清儿瞳孔骤然涣散，呼吸几近停滞，腕间脉搏如游丝般若有若无。药圣猛地撕开她手臂衣服，只见手臂处纹路如蛛网般疯狂蔓延，竟将方才封住的穴位逐一冲破。“不好！药力反噬！”老人急得跺脚，“快取我的银针！”
就在此时，清儿喉间突然发出一声清越龙吟，周身爆发出刺目白光。我下意识抬手遮挡，再睁眼时，那些可怖的紫黑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细密的冰晶在她肌肤表面凝结。药圣抚须大笑：“妙哉！妙哉！此毒至阴至邪，没想到她竟是龙魄灵韵体，怪不得能撑到此时！”
清儿缓缓睁开眼，眸中流转着点点寒芒。她抬手轻触窗棂，木头上瞬间结出霜花。“我......感觉好多了。”她声音仍带着虚弱，却已不见先前的痛苦之色。忽有亲兵在外急报：“冠军侯！陈副将已整备轻骑，步卒与粮草也将于明日寅时备齐！”
我握紧青儿逐渐回暖的手，望向窗外整装待发的骑兵阵列。阳光洒在他们的银甲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清儿试着起身，指尖凝出一片冰晶：“带我一起去青州。我几乎完全痊愈，只需要调息片刻，便可恢复如初，甚至略胜一筹，正该让那些邪修好好尝尝。”
药圣在旁颔首：“她体内余毒已清，只是尚需多调养......”
“不必说了。”清儿目光坚定，“青州百姓等不起。”
暮色渐浓时，我与青儿并肩立于通州城头。我命令道，“陈副将，明日待大军集结完毕，立刻奔赴青州，我先带五百轻骑前去青州，恐迟则生变。
“是，侯爷，末将领命！”陈副将答道。
我看向清儿，清儿发间的冰晶与月光交相辉映，她转头冲我一笑，眼中寒意与战意交织：“走吧，让我们还青州一片安宁。”
……………
另一边，灵州城的暮鼓声里，阿恒策马穿过斑驳城门，虎贲令在腰间随着颠簸撞出清响。
守卫瞥见令牌上镇北王府的蟠龙纹，未及盘问便急忙放行。刺史府朱漆大门前，阿恒翻身下马，衣袍上还沾着一日奔波的风尘，手中虎贲令却擦拭得锃亮如新。
来者何人？门吏的喝问未落，阿恒已将令牌高举过头：镇北王府亲卫，持虎贲令求见王刺史！
话音刚落，厚重的府门吱呀洞开，青石板路上传来急促脚步声。年逾五旬的王仙策快步而出，玄色官袍猎猎作响，望见令牌时眼眶骤然泛红“这是圣上亲赐王妃的虎贲军调令，难道…快随我进来。”
书房内，青铜烛台摇曳着暖光。王仙策反复打量阿恒，忽然重重一拍案几：镇北王他......近来可安好？阿恒见他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出发前老王爷伏案批改军报的身影，喉头微哽：王爷安好，只是......他压低声音，王爷的第三子冠军侯王轩正在青州平乱，邪修肆虐，民不聊生。侯爷希望王大人能调拨兵力驰援。说着，将一卷盖着镇北王府印鉴的调令推了过去。
王仙策展开调令的手微微颤抖，目光扫过熟悉的字迹，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随镇北王征战沙场的岁月。
那时的侯爷还是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而他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是侯爷力排众议提拔他，才有如今灵州刺史大人王仙策。
“调三千精兵，五百骑兵，再让张副将即刻点兵！”王仙策猛地起身，佩剑撞在案角发出清鸣，“粮草辎重备足十日份额，明日辰时务必出发！”阿恒正要道谢，却见他忽然转身，从墙上摘下尘封已久的玄铁长枪，枪缨上暗红的血迹早已干涸：“我亲自带队。当年侯爷救我性命，如今他的儿子深陷险境，我这条老命，该还了！”
夜色渐深，灵州城的校场却灯火通明。王仙策身披重甲，长枪直指青州方向，三千将士的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阿恒望着整装待发的军队，忽然想起王轩临行前的嘱托：告诉王刺史，此战凶险，但青州百姓等不得。此刻，他握紧腰间虎贲军调令，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镇北王府的威严，也容不得邪祟践踏。
……………
我刚到刺史府门口，太子率领羽林卫来迎，我与太子行礼后，忽有亲兵疾步而来：“冠军侯！王刺史的援军已到城西，向刺史府赶来！”
我与太子对视一眼，他玄色锦袍上还沾着赶路的尘土，此刻却双目发亮：“终于等到了！”话音未落，马蹄声已如闷雷般滚过街巷。
推开府门的刹那，夕阳正好将校场染成血色，王仙策的玄铁长枪挑着镇北王府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末将王仙策，率灵州援军，听候调遣！”老将翻身下马，铠甲碰撞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他身后，三千精兵列成方阵，铁甲映着残阳，恍若一片流动的金红浪潮。阿恒策马而出，眼角还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却笑得畅快：“侯爷，王刺史听说青州危急，连粮草都没备齐就急着赶路！”
我快步上前，握住王仙策伸出的手。老人掌心的老茧硌得生疼，却让我想起儿时看父亲与他议事的场景。“王伯父，让您费心了。”我声音发颤，瞥见他鬓角已生华发，喉头不由得发紧。
太子亦疾步走来，玉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晃：“王将军忠义无双，此番救青州于水火，本太子定当禀明父皇！”王仙策却后退半步，恭恭敬敬行了个军礼“殿下言重了。当年镇北王对末将有再造之恩，如今冠军侯有难，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他突然转身，长枪指向西方天际翻滚的乌云，“也定要让那些邪修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凄厉的号角声。清儿忽然掠上墙头，新凝成的冰晶在她指尖闪烁：“东南方向，有邪修异动！”我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天边泛起诡异的幽蓝光芒，宛如无数鬼火在荒野中明灭。
“来得正好！”王仙策猛地挥枪，“张副将，带骑兵绕后包抄！其余人随我正面迎敌！”他转头看向我，浑浊的眼中燃着火焰，“侯爷，末将愿为先锋！”我正要开口，太子已拔出佩剑：“本太子与冠军侯一同压阵！青州百姓等了太久，今夜，便是清算之时！”
校场中，三万将士齐声呐喊，声浪掀得城墙上的碎砖簌簌掉落。我握紧腰间长剑，望着王仙策白发飞扬的背影，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那句话：“镇北王府的承诺，从来不是空话。”此刻，青州的夜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而我知道，这场守护之战，我们绝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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