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内迅速分化成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方以陈教授为代表,坚持“稳健”和“实证”,认为新方向过于冒险,会葬送数年的积累;另一方以林枫为代表,主张“突破”和“创新”,认为这是危机中唯一的希望。双方各执一词,争论越来越激烈,气氛变得火药味十足。往日的同事之情在根本性的理念冲突面前,显得脆弱不堪。
苏婉静静地听着双方的辩论,没有急于打断。她理解陈教授的担忧,那是对科学严谨性的坚持;她也看到了林枫等人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对突破的渴望。作为总负责人,她必须做出抉择。
当争论达到白热化,几乎要演变成人身攻击时,苏婉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够了。”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陈教授的担忧,有道理。新方向的确充满不确定性,风险巨大。”苏婉首先肯定了保守派的意见,这让陈教授等人的脸色稍缓。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但是,林枫和李琟的观点,更接近执行官和我的判断——我们不能再沿着老路走下去了。”
她走到全息投影前,调出了“破壁计划”自启动以来的进展图表,那是一条缓慢攀升、但始终未能产生突破性拐点的曲线。
“看看这个。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收获了什么?一些基础理论的积累,一些现象的观察,仅此而已。我们甚至无法建立一个能够自洽描述‘收割者’能量特征的基础模型!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扫过陈教授等人:“严谨,是科学的态度,但不能成为僵化的借口。当现有的工具无法解决问题时,我们就必须寻找新的工具,哪怕这些工具看起来陌生甚至怪异。‘星灵族’的信息,就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可能指向新工具的地图!”
她深吸一口气,宣布了最终决定:“因此,根据最高指令,‘破壁计划’的研究方向将进行战略性调整。即日起,项目组将进行重组!”
她操作控制台,全新的组织架构图出现在屏幕上。
“成立‘阈值理论组’,由我直接领导,陈教授担任首席顾问。该组的核心任务是:集中联盟最顶尖的理论物理、数学、宇宙学、信息论专家,全力攻关‘秩序阈值’的理论框架。我要你们尝试量化它,界定它,弄清楚它到底与哪些宇宙参数相关!林枫,你负责协调数据支持和对现有理论的冲击评估。”
“成立‘非传统策略组’,由苏婉兼任组长,李琟负责数据建模与仿真。该组将探索包括‘意识弥散’在内的、所有可能绕过与‘收割者’正面冲突的生存策略。思路要放开,无论是技术层面的、社会形态层面的,甚至是哲学层面的设想,都可以提出并进行初步的可行性论证。”
“原基础理论组和应用技术组并入以上两个新组,或作为支持团队存在。”
这项宣布如同一道惊雷,在会议室炸响。陈教授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再反驳,只是沉重地坐回了椅子。他知道,这标志着“破壁计划”主导思想的根本性转变。林枫和李琟等人则面露兴奋之色,摩拳擦掌。
苏婉看着神色各异的团队成员,知道这只是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统一思想、整合资源、在全新的未知领域开疆拓土每一步都无比艰难。
“我知道,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转变,甚至是一次痛苦的蜕变。”苏婉的语气缓和下来,但依旧坚定,“但我们没有选择。敌人不会给我们时间按部就班。从今天起,‘破壁计划’不再仅仅是为了破解一种技术,更是为了理解一套宇宙法则,并为我们的人类文明,在这套残酷的法则下,找到一条生存下去的道路。”
她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说:“这,才是‘破壁’真正的含义。”
会议在一种复杂而凝重的气氛中结束。人们陆续离开会议室,脸上带着迷茫、焦虑,也有一丝被点燃的、走向未知的决绝。
“破壁计划”这艘巨轮,在苏婉的强力推动下,正式脱离了熟悉的航道,驶向了名为“法则理解与生存策略探索”的、迷雾重重的新海域。
“倾听者号”,这艘继“默客号”之后建造的第二艘“幽灵之眼”侦察舰,如同一个更加谨慎、更加沉默的继承者,在绝对静默中航行了数年,终于抵达了它的预定目标——“沉默回廊”。这片位于银河系边缘旋臂末端的广袤星域,在星图上标注为一片令人不安的空白,其间的恒星稀疏,如同散落在无垠黑色天鹅绒上的几粒微尘。
与“墓碑星云”那壮观的毁灭遗迹和“虚空之角”那令人窒息的远古巨构不同,“沉默回廊”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极致的、死气沉沉的平凡。没有异常的能量辐射,没有扭曲的空间结构,只有宇宙真空固有的、近乎绝对的寒冷与寂静。然而,正是这种过分的“正常”,在这种特定背景下,反而透出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
“倾听者号”的AI,“深空聆听者”,严格按照预设的极端谨慎协议,在进入“回廊”外围后便停止了主动推进,依靠惯性滑行,并启动了全频谱被动扫描系统。它的传感器如同最灵敏的触须,伸向这片看似空无一物的虚空。
扫描的重点,放在了那些为数不多的、位于宜居带内的恒星系。目标并非寻找高等文明的迹象,而是搜寻任何可能存在的、生命存在过的基本证据——特定的大气成分光谱特征、非自然的地表结构反射信号、甚至是早已消散的、可能残留在星际介质中的极微量有机分子痕迹。
过程缓慢而枯燥,如同考古学家用细刷清理千年古墓中的尘土。数周的时间在无声中流逝,传回暗影基地的数据流起初平淡无奇,直到分析算法开始标记出第一批异常。
在一个编号为SR-7的、围绕一颗稳定红矮星运行的行星光谱数据中,高精度光谱仪捕捉到了异常高浓度的氧气和甲烷同时存在的残留痕迹。在自然状态下,这两种气体是难以长期共存的,它们的并存强烈暗示着过去曾存在过持续的光合作用等生命活动。进一步的分析甚至发现了可能由早期工业文明排放的、特定氟化物的微量特征。
这并非孤例。随着扫描的深入,在“回廊”内不同区域的多个恒星系中,“倾听者号”陆续发现了类似的、令人心悸的“生命迹象”化石证据:
在另一个星系,红外波段观测到行星表面存在大范围、规则几何形状的热惯性异常区,疑似巨大城市地基的残留,尽管其上早已覆盖了厚厚的尘埃和冰层。
在某个气态巨行星的卫星轨道上,探测到极其微弱的、特定频段的无线电噪声余晖,其调制模式与自然射电现象截然不同,仿佛亿万年前某个电台发出的最后一声呜咽。
最令人震撼的是,通过分析星际尘埃云的微量元素丰度比,发现在一片广阔区域内,存在明显的、与超新星爆发或自然天体碰撞不符的氢元素异常富集,这极可能是大规模核裂变或更高级能量释放事件留下的、弥漫在星际空间中的“骨灰”。
所有这些发现,都指向一个共同点:这些星系,在遥远的过去,确实存在过生命,甚至可能发展出了不同阶段的文明。然而,这些文明的迹象,无一例外地,都在某个地质年代和天文尺度上近乎一致的时间点,戛然而止。没有循序渐进的衰败,没有留下后续发展的任何痕迹,就像一曲交响乐在演奏到高潮时,被突然掐断了电源,只剩下死寂的余音。
这不再是偶然,而是一场跨越数百光年范围的、同步的、彻底的文明灭绝事件。这片“沉默回廊”,不是一个未曾孕育生命的荒芜之地,而是一个规模巨大的、整齐划一的集体坟墓。
如果仅仅是发现古文明遗迹,还不足以让暗影基地的专家们感到彻骨的寒意。毕竟,“墓碑星云”和“虚空之角”的发现已经让他们对“收割者”的毁灭能力有了心理准备。然而,“倾听者号”接下来的一项发现,才真正触及了颠覆性的恐怖。
在对“回廊”全域的背景辐射进行最精细的频谱分析时,李琟领导的数据分析团队注意到了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细节。在宇宙微波背景辐射那平滑的、作为一切电磁测量基准的“幕布”上,覆盖整个“沉默回廊”的区域,存在一种极其微弱、但统计学上显着的异常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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