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韦护的论道演武之后数日,禹州城帅府内暗流涌动。李靖那日看似取巧、实则蕴含对法则深刻理解的惊艳表现,以及他“人教记名弟子”的身份,让他成为了府内众人私下议论的焦点。钦佩者有之,好奇者有之,而如黄飞虎一般心存嫉妒、认为其徒仗诡辩巧技者,亦不乏其人。
李靖对此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他依旧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闻仲赐予的那处僻静小院内修行、研习。闻仲似乎对他格外关照,不仅拨付了远超寻常客卿份例的灵石、丹药,还特许他查阅军中收藏的部分非核心道法典籍,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关于阵法、炼器的残篇孤本。这份优待,更是让某些人眼红不已。
这日黄昏,李靖正在院中揣摩一枚得自军库的残破阵盘,试图以自身理解修复其部分功能,忽闻院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李小友,可在院内?”正是闻仲的声音。
李靖起身开门,只见闻仲独自一人站在门外,并未带随从。他今日未着官袍,只穿了一身玄色常服,额间神目闭合,显得少了几分朝堂太师的威严,多了几分修道者的随和。
“太师驾临,晚辈有失远迎。”李靖侧身相请。
闻仲摆摆手,迈步入院,目光随意扫过石桌上那枚残破阵盘和旁边李靖勾勒的演算稿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小友倒是勤勉,时刻不忘精进。”
“晚辈修为低微,唯勤能补拙。”李靖谦逊道,为闻仲斟上一杯清茶。
闻仲在石凳上坐下,并未立刻饮茶,而是看着李靖,沉吟片刻,道:“今日前来,并非公务,只是想与小友闲谈几句。小友来禹州已有一段时日,观城中气象,觉我麾下诸人,以为如何?”
李靖心中微动,知这是闻仲的考较与试探,亦是一次难得的交心机会。他略一思索,谨慎答道:“禹州城经太师雷霆手段,妖氛尽扫,民生渐复,足见太师治军理政之能。府中诸位将军、道友,亦是个个修为不凡,各司其职,尽职尽责。”这话说得四平八稳,皆是好话。
闻仲闻言,却是哈哈一笑,指了指李靖:“好个滑头的小子!尽说些表面文章。老夫问的是你真心之见,非是让你来歌功颂德。但说无妨,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无第三人知晓。”
李靖见闻仲神色坦诚,目光炯炯,确有关切之意,便也不再完全避讳,稍作沉吟后,道:“既如此,晚辈便斗胆妄言。太师麾下,确能人辈出,军纪严明。然…或因久驻边陲,与朝歌繁华之地不同,诸将之中,勇猛精进、杀伐果断者众,然…能虑及长远、洞察细微,乃至…心怀慈悲,虑及众生者,似有所缺。且…门户之见,似亦存焉。”
他这话点出了闻仲麾下可能存在的弊端:勇武有余而谋略或仁心不足,且内部可能存在派系分歧或对非嫡系人员的排斥。
闻仲听罢,非但不怒,反而眼中精光更盛,抚须叹道:“小友眼光果然犀利,一语中的!老夫这些部下,多是随我征战多年的老兄弟,忠心毋庸置疑,厮杀亦是悍勇。但确如你所言,长于阵战,却短于机变谋划,更乏总揽全局之眼光。至于门户之见…”
他顿了顿,语气略显无奈:“截教门人,性情多豪爽直率,重义气,但也难免有抱团之心,于教外之人,纵是玄门同道,亦难完全亲近。此乃天性,难以强求。便是老夫,有时亦感棘手。”
李靖默默点头,闻仲能坦然承认这些,足见其气度。
闻仲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靖:“但小友你却不同。你虽自称修为浅薄,人教记名,然那日论道,你所展现出的对法则的洞察、对阵法的理解、临阵之机变,乃至对战局之把握,皆远超你修为境界,甚至…让韦护那等玉虚宫嫡传都吃了瘪。此绝非寻常记名弟子所能及!老夫甚为好奇,小友之志,莫非真仅止于在这边陲小城,谋一客卿虚职,赚些修行资粮?”
终于问到核心了。李靖心念电转,知道这是表明心迹的关键时刻。他放下茶杯,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太师明鉴。晚辈下山,师尊曾有言:道在世间,勿忘本心。晚辈虽力微,亦知人族生于洪荒,艰难求存,外有妖族环伺,内有邪祟滋生。若能以微末之技,护佑一方生灵,助我人族薪火相传,便是晚辈之志。至于职位虚名,修行资粮,不过是达成此志之途径,而非目的。”
他这番话,半是真心的抱负,半是基于对封神大势的了解而选择的立场——站在守护人族的一方,总是更不易出错,也更能获得如闻仲这等正直之士的认同。
果然,闻仲听罢,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猛地一拍石桌(好在控制了力道,未拍碎):“好!好一个‘护佑一方生灵,助人族薪火相传’!好志气!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极其诚恳:“小友,你之才能,绝不应埋没于此!你之心志,更与老夫不谋而合!如今商纣…唉!”他提到纣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天下暗流汹涌,东疆之外,妖族蠢蠢欲动,北俱芦洲巫妖遗族亦不安分,更兼西方教暗中窥伺,欲传其道,乱我人心!值此多事之秋,正是我辈奋力之时!”
“老夫不才,蒙受师恩,忝居商朝太师之位,统御东疆兵马,誓保一方安宁。然独木难支,急需如小友这般既有潜力又有见识之才俊相助!”闻仲目光灼灼,发出正式邀请,“李靖小友,你可愿正式入我军中,非是客卿虚职,而是实任参军之位,参赞军务,协防禹州,与老夫,与这东疆万千军民,共抗外敌,守我人族疆土?”
这番邀请,情真意切,掷地有声,将闻仲截教精英那种重义气、喜才俊、为国为民的特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李靖心中亦是被触动。无论封神结局如何,闻仲其人的品格,确是值得敬重。投入其麾下,目前来看确是最好的选择。但他心中仍有一丝顾虑。
他沉吟片刻,决定坦诚一部分实情,以试探闻仲态度,也为日后可能出现的麻烦做个铺垫。他面色略显凝重,道:“承蒙太师如此看重,晚辈感激不尽,亦愿效犬马之劳!只是…晚辈有一事,需先行禀明太师,以免日后牵连军中。”
“哦?何事?但说无妨。”闻仲神色一肃。
李靖深吸一口气,道:“晚辈下山之前,于游历途中,曾与北俱芦洲的一支巫族后裔部落,结下深仇。彼等觊觎晚辈偶然所得的一件异宝,屡次追杀,不死不休。晚辈侥幸逃脱,方才流落至东疆。若入军中,恐…恐彼等会寻踪而来,为禹州城招致祸端。”他隐去了混沌石和凤族、麒麟族相助的具体细节,只说了结果。
闻仲听完,非但没有担忧,反而浓眉一竖,额间神目似乎都微微睁开一线,散发出骇人精光:“巫族后裔?哼!那些苟延残喘于北俱芦洲苦寒之地的蛮夷之辈,仗着些上古遗留的粗陋巫法,竟敢越境追杀我玄门修士,抢夺宝物?真是岂有此理!”
他语气带着截教高手特有的傲气与护短:“小友放心!莫说他们未必敢追来东疆,便是来了,又有何惧?我东疆雄兵数十万,岂是那些蛮夷部落所能觊觎?老夫在此,倒要看看,哪个巫族部落敢来禹州城撒野!”
他拍了拍李靖的肩膀,豪气干云:“你既入我军中,便是我闻仲的人,是这东疆的一份子!你的仇,便是老夫的仇!你的麻烦,便是东疆军方的麻烦!那些巫族遗孽若识相便罢,若真敢前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正好杀一儆百,扬我东疆军威!”
这番话语,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霸气与维护之意,将截教弟子特有的“义气”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李靖心中一定,更是涌起一丝暖流。无论闻仲此言有多少是出于招揽人才的需要,但其展现出的担当和护短,确实让人心安。
不再犹豫,后退一步,整理衣冠,对着闻仲躬身,行了一个正式的军礼:“太师如此厚爱,晚辈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李靖,愿入太师麾下,任参军之职,竭尽所能,助太师镇守东疆,抗敌御侮,万死不辞!”
“好!好!好!”闻仲大喜过望,连忙起身扶起李靖,“得小友之助,真乃天赐我也!老夫之幸,东疆之幸!”
他当即从怀中取出一枚虎符令牌和一枚玉简,递给李靖:“此乃参军虎符,凭此可调动三千兵马,巡查城防,查阅大部分军务档案。这玉简内,是老夫修炼《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玉枢宝经》的一些心得注解,以及几门实用的雷法、阵术,虽非截教真传核心,亦乃玄门正宗妙法,对你修行应有所帮助。便算是老夫予你的见面礼!”
这份礼可谓极重!不仅给予了实权,更赐下了修炼功法!可见闻仲对李靖的赏识程度。
李靖郑重接过:“多谢太师厚赐!晚辈定不负所托!”
“哈哈,不必多礼!日后便是一家人了!”闻仲心情极佳,“明日我便召集众将,正式宣布此事。军中若有谁敢因你修为或出身质疑于你,自有老夫为你做主!”
他又与李靖闲谈片刻,嘱咐了一些军中注意事项,方才离去。
送走闻仲,李靖手握虎符与玉简,独立院中,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心潮澎湃。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在这洪荒乱世中,暂时找到了一个立足点。不再是孤身漂泊的散修,而是商朝东疆军中的一名参军,背后站着闻仲这位截教精英、商朝太师。
前路依然凶险,巫族的威胁并未解除,封神大劫的阴影依旧笼罩,军中亦可能有明枪暗箭。但至少,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参军…李靖…”他低声咀嚼着这个新的身份,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便从这里开始吧。”
他转身回屋,迫不及待地将神念沉入那枚玉简之中。刹那间,浩瀚而玄妙的雷法奥秘、阵法精义涌入脑海…
与此同时,帅府另一处精致院落内。
黄飞虎正与几位交好的将领饮酒。一名心腹低声汇报了闻仲独自前往李靖小院,停留许久方才离开的消息。
黄飞虎手中的酒杯顿在半空,脸色阴沉下来。
“参军?哼,一个炼精化气初期的记名弟子,何德何能!”他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服与嫉妒,“无非是仗着几分巧舌如簧,蛊惑了太师!”
旁边一位将领低声道:“将军,太师似乎对其极为赏识,更是赐下了《玉枢宝经》心得…我等是否…”
黄飞虎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放下酒杯:“太师赏识又如何?军中讲究的是实力,是战功!我倒要看看,这个只会耍嘴皮子、玩小聪明的李参军,真到了战场上,能有什么作为!若是贻误军机,便是太师也护他不住!”
夜色渐深,禹州城内,新的波澜,已在悄然酝酿。而李靖的军中生涯,就此正式拉开序幕。
喜欢洪荒之塔镇诸天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洪荒之塔镇诸天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