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回归躯壳的刹那，是两种极致感受的猛烈对撞。一边是古战场寂灭之海那深入灵魂的冰冷与死寂，仿佛要将思维永远冻结；另一边，则是万瘴山现实层面那扑面而来的、混杂着血腥、煞气与毁灭能量的灼热风暴！
“噗——！”
吕阳猛地从床榻上弹起，尚未完全适应的肉身根本无法承受这剧烈的冲击与神魂归位带来的负担，一口蕴含着漆黑死寂气息的淤血狂喷而出，将身前地面腐蚀出滋滋声响。他眼前一片发黑，耳中嗡鸣不止，残破的经脉与金丹传来濒临崩溃的剧痛，比昏迷初醒时更甚数倍！
然而，比肉身痛苦更加灼烧他心灵的，是神识瞬间扫过外界所“看”到的景象——浴血苦战、已然倒下半数的暗殿弟子！狞笑着围拢石屋、即将发动致命一击的四大金丹！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浓烈到化不开的同门鲜血气息！
“呃啊——！”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怒与撕心裂肺的痛楚，压过了肉身的痛苦，让他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他那双初睁时还带着一丝茫然的眼眸，瞬间被赤红的血丝与冰冷的杀意填满！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侧榻上的幽玥也骤然睁眼！她虽未如吕阳般吐血，但绝美的脸庞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纯黑的眼眸深处仿佛有冰海炸裂，那一直内敛的、如同万古冰渊的气息再也无法压制，轰然爆发！
咔嚓！咔嚓！
石屋那本就简陋的门窗、墙壁，在这两股骤然爆发、虽然本质虚弱却位阶极高的气息冲击下，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压，瞬间布满裂纹，旋即轰然崩塌！烟尘混合着外界涌入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屋外，正准备联手破开屏障的玄暝、欧阳墨等四大金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怔，动作下意识地一滞。
烟尘稍散，露出了屋内景象。
吕阳半跪于地，以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身躯因极致的痛苦与愤怒而微微颤抖。但他抬起的头颅，那双赤红带煞的眸子，却如同受伤的太古凶兽，死死锁定了外面的四大金丹，那目光中的恨意与杀机，几乎凝成实质！
幽玥已然起身，静立于吕阳身侧。她黑衣无风自动，周身缭绕的已不再是简单的煞气，而是一种令人神魂战栗的、仿佛能终结一切的纯粹“寂灭”领域。她脸色苍白如雪，眼神却比万载玄冰更加寒冷，目光扫过外界众人，如同在看一群……死物。
两人的状态，任谁都看得出是强弩之末，肉身与神魂皆遭受重创。然而，他们此刻散发出的那种混合了古战场死寂道韵与滔天杀意的气势，却让四大金丹强者心头齐齐一凛，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忌惮！
那是一种来自生命层次与法则领悟上的隐约压迫！
“殿主！护法！”被重重围困、浑身是血的石坚看到那两道熟悉的身影，独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芒，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声。
残存的暗殿弟子也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强心剂，原本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决绝的死志！
“装神弄鬼！强弩之末，也敢逞凶？！”玄暝老祖最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血煞之气再次翻涌，“一起上，灭了他们！”
欧阳墨眼神闪烁，虽心有疑虑，但箭在弦上，也只得催动八卦宝镜，星光锁链再次缠绕而上。铁冠道人烈焰重燃，清虚真人拂尘清辉洒落。
四大金丹，再次联手攻来！这一次，目标直指刚刚苏醒、状态极差的吕阳与幽玥！
面对这足以将全盛时期他们都逼入绝境的联手一击，吕阳眼中却没有任何畏惧，只有一片冰冷的疯狂。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沟通着脚下那片满目疮痍的大地，沟通着那深处正在缓慢复苏、与他性命交修的地煞元核！
“地脉……听我号令！”他嘶哑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双手猛地按向地面！
嗡——！
整个万瘴山残存的区域，剧烈地一震！并非地动山摇，而是一种深层次的、源自地脉本源的悲鸣与……回应！无数道细小的、却精纯无比的地脉煞气，如同受到君王召唤的臣民，无视了玉鼎宗星辰大阵的压制，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入吕阳体内！
他这是在饮鸩止渴！以残破之躯，强行抽取地脉本源之力！此举无疑会加剧地煞元核的负担，甚至可能让其刚刚萌生的生机再次湮灭！但吕阳已顾不得那么多！
“幽玥！”
无需多言，幽玥已然会意。她并指如剑，点向虚空。那汇聚而来的磅礴地脉煞气，在经过她指尖的刹那，被赋予了最极致的“寂灭”真意，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斩断因果、终结轮回的——漆黑剑罡！
与此同时，吕阳也将自身残存的所有丹力、意志，乃至龙纹道源果的最后一丝道韵，全部灌注其中！
这一击，凝聚了两人残存的所有，凝聚了地脉的悲鸣，凝聚了暗殿不屈的意志！
一道暗金与漆黑交织、缠绕着毁灭与新生矛盾的巨大剑罡，如同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道毁灭之光，悍然迎向了四大金丹的联手一击！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爆炸。
当四股磅礴能量与那暗黑剑罡碰撞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湮灭一切的波纹骤然扩散！
星光锁链寸寸断裂！血煞巨掌无声消融！烈焰巨锤黯然失色！清辉道韵如冰雪消融！
四大金丹联手一击，竟被这凝聚了两人一切、堪称绝唱的一剑，硬生生地……挡下了！不，不仅仅是挡下！
那暗黑剑罡在湮灭了对方攻击后，竟余势未消，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反向斩向四大金丹！
“什么？！”
“不可能！”
四大金丹脸色剧变，纷纷施展最强防御手段护住自身。
轰！！！
剑罡斩落，大地被犁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狂暴的能量乱流将靠得近的联军修士直接撕碎！玄暝、欧阳墨、铁冠、清虚四人虽未被直接击中，却被那湮灭余波狠狠震飞出去，个个气血翻腾，护体光芒剧烈闪烁，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们四人联手，竟被两个重伤垂死之人，一击逼退？！
这一刻，无论是联军修士，还是残存的暗殿弟子，全都目瞪口呆。
吕阳在斩出这一剑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单膝跪地，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溢出，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幽玥亦是身形晃动，勉强站稳，但那寂灭领域已然无法维持，迅速消散。
两人，已然真正油尽灯枯。
然而，他们站在那里，就如同两座不可逾越的山岳！
玄暝老祖等人稳住身形，看着那两道仿佛随时会倒下，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身影，一时间竟无人敢再上前！
暗殿弟子则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尽管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狂热与希望！
吕阳艰难地抬起头，赤红的眸子扫过惊疑不定的四大金丹，扫过下方士气大振的门人，最后，他的目光与幽玥平静却坚定的目光交汇。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空气，用尽最后力气，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遍四野：
“暗殿……仍在！”
“犯我山门者……杀无赦！”
声音落下，万籁俱寂。唯有残破的旌旗，在血色夕阳中，猎猎作响。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完）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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