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仪要在乾清宫召开御前大会的消息，像一阵狂风，瞬间席卷了死寂的北京城。所有接到旨意的王公大臣，无不惊疑交加。在这兵临城下、人心惶惶的关头，小皇帝突然要搞这么大阵仗，他想干什么？他能干什么？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溥仪毫无睡意，他坐在御案后，面前摊开着那份记录着奕匡罪证的密信和名单原件。他在做最后的准备，推演着明日大会上可能出现的每一种情况，以及自己的应对之策。
李德全和小德张侍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能感觉到，皇帝身上正凝聚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气势。
“小德张，”溥仪头也不抬地问道，“聂宪藩那边，有什么新消息？”
“回皇上，聂大人派人回报，北洋军依旧驻扎在十里铺，没有异动。另外，聂大人已经按照皇上之前的吩咐，秘密抽调了五百名绝对忠诚、装备最好的老兵，组成了亲军营，由他直接指挥，随时可以听候皇上调遣！”
五百亲军！这是聂宪藩在短时间内能拿出的最核心的力量了。虽然人数不多，但在这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奇效。
“告诉他，让亲军营做好准备，随时待命。”溥仪沉声道。
“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叩门声。
溥仪眼神一凛，这个时间，谁会以这种方式前来？
“谁？”
“皇上，是奴才，影卫。”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
影卫？他又来了？难道孙文那边又有什么新的动向？
“进来。”
殿门无声滑开，影卫闪身而入，迅速关好门。他依旧是那身黑衣，但今夜他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同，带着一丝……急切？
“皇上，”影卫单膝跪地，语速比平时更快，“孙先生让属下紧急禀报！我们潜伏在日本公使馆的内线冒死传出消息，日本方面因为美俄公使的联合施压，暂时放缓了对袁世凯的公开支持，但他们并未放弃！而且，他们似乎已经察觉到证据泄露的来源可能与皇上有关，正在策划……一次针对皇上的极端行动，时间很可能就在明日御前大会期间！”
明日大会期间？！日本人狗急跳墙，想要直接对他下手？！
溥仪心中一震，但并未感到意外。他将那些证据透露给美俄，就等于直接打了日本人的脸，断了他们一条重要的侵华路径，他们怎么可能不报复？
“可知他们具体计划？”溥仪冷静地问道。
“具体计划尚不清楚，内线级别不够，只探听到‘会场’、‘混乱’、‘意外’几个关键词。”影卫凝重地道，“孙先生判断，他们很可能想利用明日大会人多眼杂，制造混乱，趁机对皇上不利！甚至可能……动用潜伏在宫内的死士！”
宫内死士！溥仪想起了之前养心殿外的刺杀。看来，日本人以及他们勾结的内应，在宫中的渗透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孙先生还有何建议？”溥仪问道。
“孙先生建议，明日大会，皇上若能取消，最为安全。若不能取消，则需加倍防范，尤其是饮食、侍卫以及……所有靠近皇上的人！”影卫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溥仪，“孙先生还说，若皇上需要，我等可在宫外制造一些‘事端’，吸引部分注意，或……在万不得已时，协助皇上撤离。”
取消大会？不可能！这是他破局的唯一机会，绝不能因恐惧而退缩。
“回去转告孙先生，他的好意朕心领了。大会照常举行。”溥仪语气坚定，“至于协助……若明日朕能稳住局面，则无需劳动。若……若事有不谐，朕或许真需要一条‘退路’。”
他这是默认了在最坏情况下，可以接受孙文的帮助。这无疑是与虎谋皮，但比起落入袁世凯或日本人手中，这或许是唯一的选择。
“属下明白！”影卫重重点头，“属下会安排人手在宫外接应。皇上保重！”说完，他再次无声地消失在黑暗中。
影卫走后，养心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明日的御前大会，已不仅仅是政治博弈的舞台，更可能是一个血腥的杀局！
“李德全，”溥仪沉吟片刻，吩咐道，“明日大会，朕的饮食由你和小德张亲自负责，经手之物，皆需银针验毒，并由你们先尝。侍卫方面，由聂宪藩的亲兵接管乾清宫核心区域的防卫，原有侍卫一律退到外围。没有朕的亲口允许，任何人不得携带兵刃进入乾清宫大殿！”
“嗻！奴才遵旨！”李德全和小德张连忙应下，脸色发白，显然也意识到了明日凶险万分。
安排完这些，溥仪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但在这寂静之下，是无数暗流在疯狂涌动。袁世凯的军队，日本人的阴谋，宗室亲贵的蠢动，列强的观望……还有孙文那隐藏在援助背后的、最终的目的。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明天的太阳升起后，迎来一个阶段性的了断。
他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
害怕吗？当然害怕。这具身体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使命感、不甘和决绝的亢奋。他来自未来，他知道这片土地即将经历的苦难。他既然站在了这个位置，就绝不能任由悲剧发生！
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要去闯一闯！
他轻轻抚摸着怀中那份沉甸甸的密信和名单，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明天，他将不再是那个躲在深宫、被动应对的幼帝。
他要主动出击，将这潭浑水，彻底搅个天翻地覆！
东方遥远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黎明，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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