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的日头刚跃过玄门协会的山门檐角，中庭已被三派弟子挤得水泄不通。青石板地面被昨夜的露水浸得泛着微光，空气中交织着檀香、朱砂与清灵草的气息，连檐下铜铃的晃动都带着几分肃穆——今日开坛问卦，不仅要辨苏衍清白，更要揪出潜伏在协会中的焚天阁内应，整个玄门的人心都悬在这一卦上。
法坛依先天八卦方位筑成，高三尺六寸，对应“三十六天罡”之数。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各立一尊青铜香炉，炉中插着三炷檀香，烟气袅袅升起，在坛顶交织成一道淡淡的八卦虚影；八卦方位的间隙摆放着三牲祭品，猪牛羊的祭品皆用黄绸覆盖，边角绣着“明辨是非”的篆字；坛沿悬挂着三十六盏油纸灯，灯面绘着不同的卦象，烛火跳动间，光影在弟子们脸上流转，更添几分神秘。
坛中央的横梁上悬着一块黑檀木匾额，“问易辨真”四个鎏金大字是秦守易的亲笔，笔锋刚劲有力，透着“以卦理断真凶”的决心。秦守易身着绣着太极图的灰布道袍，手持青铜铃站在坛首，目光扫过下方弟子，声音透过灵气加持传遍中庭：“今日开坛，以《周易》睽卦问秘典失窃案，卜筮派主卦，镇煞派护坛，堪舆派辨气，三派同心，只求真相！凡干扰问卦者，以勾结邪祟论处！”
周鹤立在坛侧左方，玄色道袍外罩着一件金丝绣的护心甲，手中桃木剑斜指地面，剑身上的金光咒符纹隐隐流转——他昨夜已将镇煞派弟子分成四组，分别守住中庭的四个出口，若真凶想趁乱逃脱，绝无可能。他的目光落在坛下第一排的苏衍身上，神色复杂——既盼卦象能证苏衍清白，又怕秘典失窃的真相牵扯出更多镇煞派的隐情。
苏衍身着月白道袍，站在离卦方位的弟子群前，怀中的紫檀木盒微微发烫，镇厄图碎片似乎感应到法坛的灵气，泛起细碎的碧光。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在西南角的杂役队列中看到了刘忠——刘忠穿着灰布杂役服，缩着肩膀站在最后，双手藏在袖中，不知在攥着什么，与其他弟子的肃穆截然不同，透着几分慌乱。
“吉时到，卜卦始！”秦守易摇动青铜铃，“叮铃”声三响，坛上的三十六盏油纸灯突然齐齐亮起，烛火直窜三寸，映得八卦虚影愈发清晰。陈墨从卜筮派弟子手中接过铜盆，盆中盛着无根水，他净手三遍，又取过一块白巾擦干，动作一丝不苟——这是卜筮派“问真卦”的规矩，净手以“去浊气，接天机”，容不得半分马虎。
两名卜筮派弟子抬着一张梨花木案走上坛，案上铺着黄色绸布，中央摆放着《镇煞要诀》和三枚铜钱——铜钱是卜筮派的“先天钱”，外圆内方，边缘刻着八卦纹，其中一枚还嵌着细小的夜明珠，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陈墨走到案前，深吸一口气，将苏衍的生辰八字以灵气写在绸布角落，又将《镇煞要诀》轻轻翻开，让秘典的气息与铜钱充分接触。
“睽卦问真，邪祟现行！”陈墨口中念起卜筮派的问卦咒，声音洪亮而沉稳，“天地为鉴，灵气为引，睽象既出，真凶显踪！”他将三枚铜钱置于秘典封面的“镇煞符”纹上，指尖注入灵气——铜钱突然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带着淡淡的白光，将秘典封面的金光都引了出来，交织成一道光柱。
光柱冲天而起，与坛顶的八卦虚影相撞，发出“嗡”的一声闷响。所有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着旋转的铜钱——这是卜筮派“天引卦”的异象，只有触及核心真相时才会出现，足以证明此次问卦绝不会被邪术干扰。周鹤的桃木剑金光更盛，警惕地扫视着人群，生怕有人在此时动手。
三息之后，铜钱旋转的速度渐慢，最终“嗒嗒嗒”三声落在绸布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铜钱上——两枚铜钱正面朝上，一枚背面朝上，呈“火泽睽”之象；最关键的是，那枚嵌着夜明珠的铜钱竟直立在绸布上，正好对着睽卦的九二爻位，夜明珠的光芒直指坛下西南角的杂役队列。
“是睽卦九二爻！”陈墨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他指着铜钱解释道，“睽卦，离上兑下，火泽相克却又相生，主‘异中藏同，同中辨异’；九二爻动，爻辞曰‘遇主于巷，无咎’！此卦绝非指苏师兄有罪——‘主’者，非问卦之人，乃藏于暗处的真凶；‘巷’者，非寻常街巷，乃近库之巷也，说明真凶是常往来库房附近、熟悉地形之人；‘无咎’者，指真凶虽作案，但其踪迹已显，今日便可擒获，不会再遗祸众人！”
话音刚落，坛下便响起一片骚动。“近库之巷？那不是杂役们平日打扫的地方吗？”“常往来库房的人……除了值守弟子，就是负责清洁的杂役了！”“陈师兄说踪迹已显，是不是指那枚铜钱的指向？”弟子们顺着夜明珠的光芒看去，正好落在杂役队列的方向，刘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往人群后缩了缩。
陈墨的目光也顺着夜明珠的光芒扫去，在刘忠身上停顿了片刻，声音陡然提高：“此爻还有一变——九二爻属‘阴爻居阳位’，主‘小人藏于众，心虚易露形’！真凶此刻定在人群之中，且因卦象直指，已心神不宁，气息紊乱——林师姐，可借风水盘一辨！”
林玥早已提着风水盘走到杂役队列前，盘针在听到“近库之巷”时就开始疯狂转动，此刻更是直指刘忠，泛着浓浓的灰光——那是焚天阁煞气的颜色。“诸位请看！”林玥举起风水盘，让所有人都能看清，“刘忠的气息与卦象所示的真凶气息完全吻合，且他的煞气与昨日从库房搜出的土遁符煞气同源！”
刘忠被众人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抖，转身就想往人群外逃，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书架——那是协会临时搬来放置典籍的书架，被他一撞，几本书掉落在地，其中一本《玄门杂役守则》的书页间掉出半张黄色符纸，上面印着焚天阁的赤焰符纹，与昨日从库房木架上找到的符纹碎片一模一样。
“还想逃？”周鹤怒喝一声，桃木剑一挥，一道金光射向刘忠的脚边，将他的衣摆钉在地上。两名镇煞派弟子立刻上前，将刘忠按倒在地，从他袖中搜出一串钥匙——正是库房八阵锁的备用钥匙，钥匙上还沾着库房特有的朱砂土。
“不是我！我没有偷秘典！”刘忠挣扎着哭喊，眼神却不敢看秦守易和周鹤，“是……是苏衍！是他让我做的！他说只要偷了秘典，就帮我加入镇煞派，摆脱杂役的身份！我一时糊涂才答应的，真的不是我主谋！”他试图将罪名推给苏衍，却没注意到自己的话漏洞百出。
“我何时认识你，又何时许诺过你？”苏衍缓步走到刘忠面前，声音平静却带着威严，“昨日午后我在修剪聚灵柏时，你主动上前帮忙，趁我不注意偷取了柏枝叶；昨夜库房失窃，值守弟子看到一道瘦小的身影从通风口钻出入，身形与你完全相符；今日卦象直指你，风水盘显你煞气，钥匙和符纸又从你身上搜出，你还有何话可说？”
刘忠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时，一名值守库房的弟子站出来作证：“我昨日凌晨看到刘忠在库房外的回廊徘徊，当时问他干什么，他说‘长老让我提前打扫’，可我后来问了周长老，根本没有这个吩咐！而且他离开后没多久，库房的防御阵就被触动了！”
“还有我！”另一名杂役也站出来，“我昨日看到刘忠偷偷摸摸地从后山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包裹，还跟我说‘要是成了，以后就不用当杂役了’，当时我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包裹里肯定是偷来的秘典！”
人证物证俱在，刘忠彻底瘫软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周鹤走上前，桃木剑的金光扫过刘忠全身，逼出他体内隐藏的煞气：“说！你是不是焚天阁的人？秘典现在藏在哪里？还有没有其他内应？”
煞气被金光驱散，刘忠的脸色变得灰败，眼神也失去了神采，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是焚天阁的外围弟子，三年前就被安插在协会当杂役……这次是教主让我偷《镇煞要诀》，说只要偷到，就升我为内门弟子……秘典被我藏在库房后的枯井里，用防水的油布包着……没有其他内应了，就我一个……”
秦守易立刻命弟子去枯井搜查，半柱香后，弟子们捧着一个油布包裹回来，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失踪的《镇煞要诀》，封皮上还沾着少量枯井的泥水，与刘忠的供述完全一致。真相大白，所有弟子都松了一口气，看向苏衍的目光中充满了歉意和敬佩。
周鹤走到苏衍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诚恳：“苏小友，是我之前糊涂，仅凭片面之词就怀疑你，还在议事堂发难，我在此向你赔罪！从今往后，你若有需，镇煞派必倾力相助！”他转身对所有弟子高声道，“苏衍清白无辜，苏家百年污名，皆是焚天阁恶意编造！谁再敢以此诋毁苏家，便是与我周鹤为敌！”
“苏师兄清白！”“苏家冤屈可雪！”弟子们齐声高呼，声音响彻整个中庭。苏衍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嘱托，想起太爷爷背负的骂名，如今终于在卦象与证据面前得以澄清。他走到坛前，对着秦守易和周鹤拱手道：“多谢秦掌事、周长老信任，多谢陈墨、林玥相助，更多谢诸位弟子明辨是非。此乃玄门内部之事，却被焚天阁利用挑拨，可见邪祟之心歹毒，咱们更需同心协力，共抗焚天阁！”
秦守易点了点头，将青铜铃交给周鹤：“刘忠交由镇煞派看管，务必审出焚天阁的更多阴谋。今日开坛问卦，不仅辨明了真相，更凝聚了人心——焚天阁想借失窃案挑拨内讧，反而让咱们看清了邪祟的伎俩。”他看向苏衍，“青溪山离火大阵之事刻不容缓，你与陈墨、林玥准备一下，三日后出发，我率三派弟子随后支援。”
开坛问卦的仪式结束后，弟子们陆续散去，中庭只剩下苏衍、陈墨和林玥三人。陈墨拍着苏衍的肩膀笑道：“师兄，这下可好了，不仅洗清了冤屈，还揪出了焚天阁的内应，咱们去青溪山破阵也没了后顾之忧！”林玥也点头道：“刘忠说他是三年前被安插进来的，说明焚天阁早有预谋，咱们破阵时得更加小心。”
苏衍走到法坛中央，拿起那三枚铜钱——夜明珠的光芒已经黯淡，但仍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灵气。他看着铜钱上的八卦纹，想起陈墨解读的睽卦九二爻，心中突然一动：“‘遇主于巷’的‘巷’，除了近库之巷，会不会还有另一层意思？刘忠只是外围弟子，肯定不知道焚天阁复活李玄的具体计划，说不定还有更核心的内应藏在‘更深的巷’里——比如镇煞派内部？”
陈墨和林玥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你是说……李嵩长老？”陈墨压低声音道，“昨日议事堂他极力发难，今日卦象出现时，他的气息也有些紊乱，只是被刘忠的动静掩盖了。”林玥补充道：“我之前查秘典借阅记录时，发现李长老近一个月内去过库房五次，每次都避开了值守弟子，很是可疑。”
苏衍将铜钱收好，目光投向镇煞派的方向：“现在没有证据，不能轻举妄动。李嵩若真是核心内应，定会在青溪山破阵时动手脚。咱们三日后出发，暗中观察他的动向，若他有异常，再联手揭穿不迟。”他顿了顿，握紧怀中的镇厄图碎片，“当务之急是破解离火大阵，阻止焚天阁复活李玄——这才是关乎玄门存亡的头等大事。”
三人走到中庭外，夕阳已经西斜，将他们的影子托在青石板上。陈墨掏出卦筒，铜钱在筒内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刚卜了一卦，去青溪山破阵是‘既济卦’，主‘水火相济，事可成’，但卦象中藏着一丝‘阴爻作乱’的迹象，说明李嵩若真有问题，定会在破阵时发难。”林玥也拿出地脉图：“我已标注出离火大阵的五个阵眼，咱们可以提前潜伏进去，先毁掉四个副阵眼，再集中力量破主阵眼，这样就算李嵩发难，也不会影响大局。”
苏衍点了点头，将《镇煞要诀》从油布包裹中取出——秘典虽沾了泥水，但并无损坏，封面上的镇煞符纹依旧泛着金光。他翻开秘典，找到“寒潭镇煞阵”的章节，与怀中的镇厄图碎片对照：“寒潭镇煞阵以水克火，正好克制离火大阵的火气。咱们可以将碎片的灵气注入阵眼，增强镇煞之力，这样破阵会更事半功倍。”
三人回到西厢房，一直推演到深夜。陈墨将青溪山的地形与卦象结合，画出了一条最安全的潜伏路线；林玥调试风水盘，确保能精准定位阵眼和煞气来源；苏衍则钻研《镇煞要诀》，将寒潭镇煞阵与自己的坎水术融合，创造出一套更适合破阵的术法。西厢房的烛火亮到天明，窗外的晨光中，三匹骏马已经备好，马鞍旁挂着行囊和法器，等待着主人踏上前往青溪山的征程。
三日后清晨，苏衍、陈墨和林玥悄然离开玄门协会。秦守易和周鹤站在山门送行，周鹤将一把桃木剑递给苏衍：“这是我镇煞派的‘镇邪剑’，能增幅金光咒的力量，对付焚天阁的火煞术有奇效。若遇危急，可捏碎剑柄上的玉扣，我会立刻带人支援。”秦守易也递给苏衍一枚八卦符牌：“这是协会的传讯符牌，能调动沿途的玄门分舵，为你们提供补给。”
苏衍接过桃木剑和符牌，对两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二位长老，我们定会顺利破阵，阻止焚天阁的阴谋。”他翻身上马，与陈墨、林玥对视一眼，三人同时催动灵气，骏马嘶鸣一声，朝着青溪山的方向奔去。
身后的玄门协会越来越远，前方的青溪山已隐约可见，山间升腾着淡淡的赤焰煞气，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苏衍握着手中的桃木剑和镇厄图碎片，感受着两者传来的灵气，心中坚定——这一次，他不仅要破离火大阵，阻焚天阁复活李玄，更要揪出所有潜伏的内应，还玄门一个太平，让苏家的百年污名彻底洗刷，以实际行动践行“承易理，守正道，不问虚名”的家训。
骏马奔腾，卷起一路烟尘。陈墨哼着卜筮派的小调，手中卦筒轻轻晃动，铜钱的声响透着乐观；林玥握着风水盘，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保没有埋伏；苏衍望着前方的青溪山，眼神沉静而坚定。一场关乎玄门存亡的决战，即将在离火大阵中拉开序幕，而他们，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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