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兰德房间那声沉重的关门巨响,如同最终定格的休止符,为那场因塞法利亚的自我阉割而引发的风暴,画上了一个并非终结的句号。公寓里陷入了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深沉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塞法利亚依旧坐在窗边,肩膀处被拉普兰德捏出的剧痛缓缓消退,留下一种深层的、隐性的酸胀。她抬手,轻轻抚摸着后颈那块小巧的敷料,指尖传来的触感提醒着她那已然发生的、不可逆的改变。拉普兰德那破碎而暴怒的眼神,在她那片冰冷的、名为“平静”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颗石子,却只激起了几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迅速沉没,未能改变那湖面本质的寒冷与死寂。
她失去了爱欲,但不是失去了人格,她仍然会哭会笑,只是……
只是那些情感,如同被过滤了色彩的画卷,失去了最浓烈、最灼热的色调。喜悦变得浅淡,像是隔着毛玻璃看到的阳光;悲伤变得稀薄,如同清晨的薄雾,来得快,去得也快,无法再凝聚成倾盆的泪雨。愤怒?似乎也随着那腺体的移除而变得遥远而陌生。她更多的是……一种基于逻辑和认知的“理解”和“反应”。
德克萨斯从厨房出来,将一碗简单的汤面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动作依旧沉默。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她平静得过分的脸,没有询问,没有安慰,只是如同记录数据般,将眼前这个“新”的塞法利亚纳入观察范围。
“谢谢。” 塞法利亚轻声说道,拿起筷子,开始小口地吃面。她的动作斯文,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仿佛在模仿“正常人”进食的规范感。味道尝得出来,咸淡适中,但她感受不到食物带来的满足或愉悦,进食更像是一项维持身体机能必需的任务。
她能感觉到德克萨斯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目光冷静、锐利,带着审视。她抬起头,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试图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表示“我没事”的微笑。然而,那笑容如同程序设定般标准,却缺乏了灵魂的温度,反而显得更加诡异。
德克萨斯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移开了视线,转身去处理其他事情。
塞法利亚低下头,继续吃面。她明白德克萨斯眼神中的含义。她们都在适应,适应这个被她自己亲手改造过的、情感残缺的“塞法利亚”。
接下来的日子,一种新的、更加诡异的“日常”在公寓里建立起来。
拉普兰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再次出现时,她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阴沉和暴躁,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她不再对塞法利亚咆哮,甚至很少主动跟她说话。但她的视线,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更加紧密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时刻落在塞法利亚身上。
她会盯着塞法利亚看书时平静的侧脸,会盯着她吃饭时机械的动作,会盯着她与能天使或可颂(她们偶尔会来串门)进行那些礼貌却疏离的对话。拉普兰德似乎在寻找,寻找那个曾经会因为她粗鲁的举动而无奈蹙眉、会因为德克萨斯一个眼神而若有所思、会因为内心挣扎而眼神痛苦的妹妹的痕迹。但她找到的,只有一片被精心打理过的、情感上的荒原。
塞法利亚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紧张或想要逃避。她会坦然地对上拉普兰德的视线,熔金色的眼眸里是一片坦荡的、没有任何隐藏的平静,甚至会主动询问:“姐姐,有什么事吗?” 语气平和,不带任何情绪波动。
这种坦荡和平静,像一盆冰水,反而浇得拉普兰德更加烦躁和……无力。她宁愿塞法利亚像以前那样躲着她,或者用那种复杂而痛苦的眼神看她,至少那证明她还在“感受”,还在“挣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致的仿生人。
一次,能天使兴高采烈地跑来,分享她新发现的、一家超辣的拉面店,极力怂恿大家一起去尝试。
“塞法利亚亲~一起去嘛!你最近气色好多了,也该出去走走了!” 能天使晃着塞法利亚的胳膊,充满活力地邀请。
塞法利亚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听着她热情的声音,大脑的认知区域告诉她,这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是“朋友”的“善意邀请”。于是,她调动面部肌肉,露出了一个堪称“标准”的微笑,点了点头:“好啊,听起来很有趣。”
她的应答很得体,笑容也很“完美”。但能天使脸上的笑容却微微僵了一下,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她感觉塞法利亚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就是……好像隔了一层什么,那种发自内心的、鲜活的气场消失了。
坐在一旁的拉普兰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猛地将手中的啤酒罐捏得变形,发出一声压抑的冷哼,起身走开了。
德克萨斯则默默地看着塞法利亚那无懈可击却毫无生气的应答,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和……或许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惋惜。
塞法利亚注意到了能天使那一瞬间的僵硬和拉普兰德的反应。她的大脑快速分析着:能天使的邀请是善意的,我的回应符合社交礼仪,拉普兰德的离开可能源于她对嘈杂环境的不喜(她为自己分析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逻辑链完整,没有问题。
她失去了爱欲,但不是失去了人格。她仍然拥有智慧,拥有记忆,拥有对是非对错的判断,甚至拥有对拉普兰德和德克萨斯的“亲情”——那是一种基于血缘和责任、被她理性认定为“重要”和“需要守护”的情感联结。只是,这种联结,不再有炽热的温度,不再有心跳加速的悸动,不再有因占有欲而产生的酸涩,也不再有因渴望触碰而带来的战栗。
她可以平静地接受拉普兰德偶尔(在她看来)粗鲁的关怀,可以逻辑清晰地与德克萨斯讨论问题,甚至可以像现在这样,分析他人的情绪反应并做出“恰当”的回应。
但她无法再“感受”到那些情感本身了。
就像一个人知道火是热的,但失去了触觉,再也无法真正体验那种灼热;知道糖是甜的,但失去了味觉,再也无法品尝那份甜蜜。
夜晚,塞法利亚独自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一本关于龙门城市建筑史的书籍。这是她之前就很感兴趣的领域。她阅读,理解,记忆,分析。她的思维依旧敏锐,甚至因为少了那些混乱情感的干扰,而显得更加专注和高效。
然而,当她合上书,准备休息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一对在霓虹灯下相拥亲吻的恋人。她的认知系统告诉她,那是“爱情”的表达,是“亲密”的象征。她记得自己曾经对拉普兰德产生过类似(但更禁忌)的渴望,记得那种心跳失序、血液沸腾的感觉。
但现在,她看着那对恋人,内心毫无波澜,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她理解那场景的含义,但无法产生任何共鸣,也无法唤起任何残留的感觉。
她抬起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左胸口。心跳平稳,规律,像一台运行良好的精密仪器。
她成功了。
她摆脱了鲁珀族本能的桎梏,摆脱了那令她羞耻的痛苦欲望。
她获得了她想要的“纯净”和“安宁”。
但为什么……在这片冰冷的安宁之下,在这具不再因情感而失控的躯壳里,会弥漫着一种如此庞大、如此深邃的……虚无感?
这种虚无,并非痛苦,也非悲伤,而是一种……存在意义上的空洞。仿佛她生命中最鲜活、最浓墨重彩的一部分,被她自己亲手挖走,只留下一个整洁却空荡的坑洞。
她失去了爱欲,保留了人格。
但一个失去了最炽烈情感能力的人格,还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塞法利亚不知道答案。
她只知道,从她做出那个决定的那一刻起,她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拉普兰德的愤怒,德克萨斯的沉默,能天使的困惑,都只是这条路上必经的风景。
而她,必须学着,以这种“不完整”的形态,继续走下去。学着用理智和逻辑,去模拟那些她再也无法真正感受的情感,去维系那些对她而言,依旧“重要”的关系。
窗外,龙门的夜晚依旧喧嚣,充满了无数鲜活的爱恨情仇。而窗内,塞法利亚静静地躺在黑暗中,熔金色的眼眸望着天花板,里面是一片清醒的、冰冷的、永不消散的虚无。
她还会哭,还会笑。
只是那眼泪和笑容,都失去了灵魂的温度,变成了这具精密躯壳对外界刺激的、一种礼貌而疏离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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