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普兰德那番关于“心之所向”的论调,以及随后塞法利亚自己对鲁珀族伴侣习性的深入研究,像在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投入了一块巨石。那深植于血脉的、对“唯一”与“深刻联结”的渴望,被前所未有地唤醒,从一种模糊的背景音,变成了清晰可闻的召唤。
然而,理论与现实之间,横亘着巨大的鸿沟。塞法利亚,这位习惯于在政治棋盘上运筹帷幄、在故纸堆里寻找答案的亲王殿下,在面对“如何寻找伴侣”这个看似简单直白的问题时,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茫然。
“心之所向”?她的心,此刻更像是一座寂静的城堡,城门紧闭,了望塔上空无一人,不知该为何人亮起灯火,又该向何方指引方向。
既然内在的指引尚未显现,那么,或许可以从外在的接触开始?像拉普兰德随口提议的那样,去认识一些人,去接触不同的可能性。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带着一种学术探究般的、尝试性的勇气,促使塞法利亚迈出了第一步。
机会并不难找。企鹅物流本身就是一个各色人等汇聚的地方,能天使热情洋溢,时不时会拉着她聊上几句;可颂精明活络,对这位气质独特的“临时同事”也颇感兴趣;甚至在大帝偶尔举办的、充斥着酒精和混乱音乐的派对上,也不乏一些被塞法利亚熔金色眼眸和清冷气质所吸引、试图上前搭讪的家伙,其中男女皆有。
塞法利亚开始尝试着,以一种她所能做到的、最不显得拒人千里的态度,去回应这些接触。
一位来自龙门某商会的年轻负责人,在一次与企鹅物流的交接任务中认识了塞法利亚。他为她的优雅与学识所倾倒,展开了颇为传统的追求。每日定点送来的、带着露水的鲜花(通常是象征着高贵与神秘的品种),精心挑选的、出自叙拉古名师之手的甜品,以及措辞优美、引经据典的邀约信函。他举止得体,谈吐风趣,对叙拉古的文化和历史也颇有了解,显然是做足了功课。
塞法利亚礼貌地收下鲜花(转赠给了企鹅物流前台),品尝了甜品(味道确实正宗),甚至出于礼貌,与他共进了一次晚餐。餐厅环境高雅,烛光摇曳,对方殷勤备至,话题也从艺术哲学聊到经济时政,无可挑剔。
然而,塞法利亚全程感觉自己像是在进行一场外交会谈。她熔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内心如同镜面般的湖泊,映照着对方的一切言行,却激不起丝毫涟漪。当对方试图将话题引向更私人化的领域,或者眼神中流露出超越欣赏的倾慕时,她甚至感到一种微妙的……不适。那种被程式化、被“追求”的感觉,与她内心深处所隐约渴望的、那种鲁珀族式的、直接、野蛮、甚至带着点碰撞与摩擦的原始吸引力,格格不入。
另一位尝试者,是龙门近卫局的一位特别行动组队员,在一次联合行动简报会上与塞法利亚有过一面之缘。这位队员性格爽朗,身手矫健,带着龙门街头特有的活力与直率。她不像那位商会负责人那般迂回,直接邀请塞法利亚去品尝龙门地道的街边小吃,或者去看一场地下乐队的演出。
塞法利亚同样尝试了。在喧嚣吵闹的大排档,在弥漫着汗水与荷尔蒙的livehouse,她看着对方活力四射、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样子,听着那些震耳欲聋、充满反叛精神的音乐,感受着与叙拉古宫廷截然不同的、鲜活而生动的市井气息。这很有趣,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但,也仅止于“有趣”。对方的热情如同夏日暴雨,来得猛烈,却无法浸润她内心深处那片渴望被真正“看见”、被深刻理解的土壤。她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的交叉过后,依旧是两条平行线。塞法利亚无法想象,与这样的人建立起鲁珀族那种生死相托、彼此舔伤的深度联结。对方的世界过于明亮、过于外放,似乎容不下她内心那些幽微的、沉重的、属于狼的阴影与孤独。
甚至,能天使也曾半开玩笑地搂着她的肩膀,眨着那双明亮的眼睛说:“塞法利亚亲~老是看那些旧文件多无聊啊!跟我们一起去兜风嘛!我知道几家超——棒的酒吧哦!” 那纯粹的、毫无杂质的热情,像阳光一样温暖,却同样无法触及那个关乎“伴侣”的核心。
几次尝试下来,塞法利亚感到的并非收获的喜悦,而是一种更深的困惑与……失落。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在外人看来或许条件不错、甚至堪称优秀的接触对象,都无法在她心中点燃哪怕一丝微弱的火苗?他们的殷勤,他们的欣赏,他们的热情,如同雨点打在厚重的铠甲上,除了发出空洞的声响,无法渗透分毫。
她熔金色的眼眸里,开始浮现出淡淡的苦恼。她反复对比着这些接触与她所观察到的、拉普兰德与德克萨斯之间的互动。
那些人看她,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或者征服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而拉普兰德看德克萨斯,像是在凝视自己唯一的倒影,带着赤裸裸的欲望、深刻的认同,以及一种“即使与世界为敌,你我也是一体”的决绝。
那些人与她交谈,像是在进行一场智力游戏或社交表演。而拉普兰德与德克萨斯之间,即使是最激烈的争吵,也充斥着一种外人无法介入的、高度紧密的张力与默契,一个眼神,一个停顿,都蕴含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密码。
那些人试图靠近她,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社交礼仪。而拉普兰德靠近德克萨斯,是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近乎侵略性的姿态,直接、霸道,却又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狼对待伴侣时那种惊人的、精准的温柔与克制(比如,她虽然总是弄得德克萨斯身上留下痕迹,却从未真正造成过需要医疗处理的伤害)。
这种对比越是鲜明,塞法利亚就越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壁垒。她仿佛被隔绝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能看到外面世界的热闹与色彩,能听到声音,却无法真正融入,无法感受到那种直达灵魂的触碰。
“心之所向”……她的心,到底在哪里?为何如此寂静?是她的要求太高了吗?还是她……根本就不具备产生那种深刻联结的能力?作为鲁珀族,却无法找到那个能引发信息素共鸣、能让她愿意袒露后颈承受啃咬、能与之建立终身契约的伴侣,这算不算一种……血脉的缺陷?
一种罕见的自我怀疑,悄然爬上她的心头。她坐在自己房间里,窗外是龙门永恒的喧嚣,内心却是一片茫然的寂静。她看着书桌上那些关于鲁珀族习性的研究笔记,那些描述“唯一伴侣”、“信息素安抚”、“信任啃咬”的文字,此刻仿佛变成了嘲讽——理论清晰明了,实践却寸步难行。
难道真的要像无头苍蝇一样,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尝试下去吗?等待着那个虚无缥缈的、“心之所向”的时刻突然降临?
就在这时,一个之前被她下意识回避的念头,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要不要……去问问姐姐?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窘迫。向那个行事狂放不羁、思考方式简单粗暴的姐姐请教如此私密而复杂的情感问题?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去向一只野兽请教如何跳宫廷舞步。
但是……拉普兰德成功了。她找到了德克萨斯,并且建立起了那种让塞法利亚都为之触动和隐隐羡慕的深刻羁绊。尽管过程可能充满了暴力、冲突和常人无法理解的曲折,但结果毋庸置疑。拉普兰德用她自己的方式,践行并找到了属于她的“狼之道”。
或许……野兽的直觉,在某些方面,远比精密的算计更加接近真相?
塞法利亚熔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被一种下定决心般的微光所取代。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襟,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吧。或许这很尴尬,或许会被姐姐嘲笑,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看起来可能有点希望的途径了。
她需要一点……来自同类的、哪怕是最粗糙直白的指引。
她推开房门,走向客厅。这个时间,拉普兰德通常会在那里,要么擦拭她的武器,要么就是瘫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切换着电视节目,等着德克萨斯下班回来。
今晚,客厅的灯光下,拉普兰德果然在那里,正拿着一块绒布,慢条斯理地保养着她那对标志性的源石兵刃,银灰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塞法利亚的脚步在客厅入口停顿了一瞬,然后,她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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