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的冬日，来得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空气中的水分仿佛被冻结，呼吸间带出缕缕白汽。街道上行人裹紧了外套，步履匆匆，呵出的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短暂的雾团。
据点公寓里的暖气系统不算太给力，但也足以驱散刺骨的寒冷，维持着一种室内特有的、干燥的温暖。窗玻璃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将窗外那片冰冷而璀璨的霓虹世界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晕。
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刚结束了一次不算复杂、但需要在寒风中潜伏许久的监视任务。回到温暖的室内，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仿佛将一身寒气都关在了门外。
拉普兰德一边脱着带着室外凉意的外套，一边习惯性地抱怨：“啧，这鬼天气，蹲了半晚上，脚都快冻僵了。”她说着，还用力跺了跺脚，试图让血液循环更顺畅些。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只是将脱下的外套仔细挂好，然后径直走向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了烧水的声音，以及杯碟轻微的碰撞声。
拉普兰德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不想动，听着厨房里的动静，鼻翼微微翕动，似乎想从那细微的声音里分辨出德克萨斯在做什么。没过多久，德克萨斯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两杯冒着滚滚热气的……牛奶？
拉普兰德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德克萨斯自己几乎只喝黑咖啡，偶尔会陪她去“来生酒吧”小酌，但热牛奶？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给你的。”德克萨斯将其中一杯放在拉普兰德面前的茶几上，声音平静无波，“驱寒。”
拉普兰德看着那杯乳白色的液体，又看看德克萨斯手里那杯依旧冒着咖啡因苦涩香气的黑咖啡，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我不喝这玩意儿”之类的废话，只是伸手端起了杯子。温热的瓷杯驱散了指尖的冰凉，她小口地喝了一下，甜腻温润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股从内而外的暖意，确实比烈酒更有效地缓解了身体的僵硬和寒冷。
德克萨斯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小口啜饮着自己的黑咖啡，目光落在窗外那片被水雾模糊的光晕上，似乎在出神。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温暖的室内，一人喝着热牛奶，一人喝着黑咖啡，谁也没有说话。只有暖气系统运作时低沉的嗡鸣，以及偶尔杯碟轻碰的细微声响。气氛安宁得近乎凝滞，却没有任何尴尬或不适，反而充满了一种历经磨合后沉淀下来的、无需言语填充的舒适感。
拉普兰德喝完了牛奶，将空杯子放回茶几，身体放松地陷进沙发里，感觉冻僵的四肢百骸都活络了过来。她看着对面德克萨斯安静侧影，看着她被窗外模糊光线勾勒出的、柔和了许多的轮廓线，一种奇异的、满足而平静的感觉充盈在心间。
她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之间那些尖锐的棱角，那些试探与不确定，似乎都被这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磨平了。争吵变得极少，即使有，也往往是拉普兰德单方面的、带着点撒娇性质的抱怨，而德克萨斯大多以沉默或简短的行动回应。她们熟悉了彼此的生活习惯，甚至到了无需眼神交流就能默契配合的地步——比如德克萨斯总会在她训练过度后默不作声地准备好缓解肌肉酸痛的药膏；比如她会在德克萨斯专注于情报分析时，顺手将她喝空的咖啡杯续上；比如她们会自然而然地分享食物，即使口味偏好天差地别；比如夜晚同榻而眠时，会无意识地调整到彼此都觉得舒适的姿势和距离……
这种渗透在生活每一个缝隙里的默契与了解，远比任何轰轰烈烈的誓言或激情，都来得更加真实和牢固。一眼看过去，她们之间弥漫的那种氛围，确实带着几分历经岁月沉淀后的、“老夫老妻”般的熟稔与安定。
“喂，德克萨斯。”拉普兰德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点慵懒。
“嗯？”德克萨斯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向她。
“明天……好像没什么事？”拉普兰德用的是询问句，但语气里带着肯定。她们的任务安排，德克萨斯总是比她更清楚。
“嗯。能天使那边有个短期委托，我们轮空。”德克萨斯确认道。
“那……”拉普兰德眼睛转了转，“去‘来生’坐坐？”
德克萨斯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可以。”
简单的对话，决定了第二天的安排。没有兴奋的期待，也没有刻意的规划，就像决定明天早餐吃什么一样自然。
第二天傍晚，她们再次走进了那家名为“来生”的酒吧。依旧是那个昏暗而宁静的空间，流淌着低沉的爵士乐，空气中混合着酒香与雪茄的气息。酒保还是那位一丝不苟的沃尔珀族，看到她们，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她们已是这里的常客。
两人在熟悉的角落卡座坐下。这一次，拉普兰德没有再看酒单，直接对酒保说：“老样子。”德克萨斯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很快，一杯色泽深邃的“往世之尘”和一杯醇厚的、不加冰的单一麦芽威士忌被送到了她们面前。
拉普兰德端起酒杯，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豪饮，而是学着德克萨斯的样子，轻轻晃了晃，看着琥珀色的酒液在岩石杯中挂壁，然后才小啜一口，感受着那浓烈的烟熏泥煤味在口腔中慢慢散开。德克萨斯则依旧安静地品着她的“往世之尘”，目光落在杯壁上那抹紫红，眼神悠远。
她们依旧没有太多的交谈。拉普兰德偶尔会随着音乐的节奏，用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打，或者评论一句“这首还行”。德克萨斯大多只是“嗯”一声作为回应，或者在她杯子空了的时候，抬手示意酒保续杯。
但这种沉默并不空洞。它被音乐、被酒香、被彼此安然的存在所填满。她们享受着这份远离任务和喧嚣的、独属于两人的静谧时光。偶尔目光交汇，也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放松与平静，无需多言。
从酒吧出来，夜风更冷了些。拉普兰德裹紧了外套，缩了缩脖子。德克萨斯走在她身边，步伐稳定，仿佛不受寒意影响。走过一个仍在营业的热食摊时，诱人的食物香气飘了过来。
拉普兰德摸了摸肚子，在酒吧里只喝了酒，确实有点饿了。她还没开口，德克萨斯已经停下了脚步，目光扫过摊位。
“吃点东西再回去。”她说着，已经走向了摊位。
拉普兰德愣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德克萨斯点了一份热汤面和一份煎饺，都是分量十足、适合暖身的食物。等待的时候，两人就站在摊位旁，看着老板在氤氲的热气中忙碌。路灯昏黄的光线将她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食物很快好了。德克萨斯将那份明显分量更多的煎饺推到拉普兰德面前，自己则端起了那碗汤面。
拉普兰德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夹起一个煎饺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却一脸满足。“唔……好吃！”
德克萨斯小口喝着热汤，看着拉普兰德那毫不讲究的吃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碗里的一块肉夹到了拉普兰德的煎饺盘子里。
拉普兰德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德克萨斯一眼，对方却已经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面条。她看着盘子里多出来的那块肉，心里那点暖意，比刚才喝下的热汤和烈酒加起来还要浓烈。
吃饱喝足，身体也暖和了起来。回到据点，洗漱，换上舒适的睡衣。一切流程都如同刻入骨髓的本能。
躺在床上，关了灯。黑暗和寂静笼罩下来。拉普兰德习惯性地侧身面向德克萨斯的方向，能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呼吸和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淡淡气息。德克萨斯似乎也调整了一下姿势，两人的手臂在被子下轻轻挨着，传递着彼此的体温。
“德克萨斯。”拉普兰德在黑暗中轻声唤道。
“……嗯？”
“没什么……睡了。”
“……嗯。”
简单的对话，为这一天画上了句号。
窗外，龙门的冬夜漫长而寒冷。但在这间不算温暖的公寓里，在这张共享的床铺上，两人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和存在，构筑了一个足以抵御外界一切寒意的、微小而坚实的世界。
她们的过去，依旧像是散落在角落里的旧物，蒙着灰尘，却不再具有刺痛当下的力量。她们的未来，依旧如同窗外被水雾模糊的霓虹，看不真切，却也不再令人感到不安。
因为她们拥有现在。拥有这每一个平淡如水的日子，拥有这渗透在生活细节里的、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关怀，拥有这并肩而行、同榻而眠的深厚羁绊。
这种关系，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搭档、同伴，甚至超越了任何可以被轻易定义的词汇。它像呼吸一样自然，像心跳一样稳定，如同老夫老妻般，将彼此的存在，融入了自身生命最核心的脉络之中。
拉普兰德在沉入睡眠之前，迷迷糊糊地想。
就这样……一直下去，似乎真的……很不错。
她无意识地向着身边的热源靠近了些，感受着那份熟悉的安稳，沉沉睡去。德克萨斯在黑暗中，听着身边人逐渐变得绵长规律的呼吸声，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龙门的冬夜，依旧在窗外无声地流淌。而室内的温暖与安宁，如同一个永恒的承诺，静静守护着这对彼此依偎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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