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把半边墙都烤得发烫。狗剩蹲在灶门前,手里攥着那几页泛黄的“心法”纸,指腹反复摩挲着边角的毛边——这纸比他去年从药铺捡的账本还糙,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妥帖,像阿姐总穿的那件靛蓝布衫,洗得发白却越穿越软和。
“咕嘟——咕嘟——”
砂锅里的养气汤正沸着,甜香混着柴火气漫出来,把墙角堆着的干柴都熏出了点暖味。狗剩掀了掀锅盖,看见红枣在汤里翻涌,像阿姐藏在账本里的小红花贴纸,每次他帮药铺送完药,她总会趁人不注意,往他衣襟上贴一张,说是“跑腿钱”。此刻汤面上浮着的枸杞,倒像那些没贴稳、掉在他裤脚的碎贴纸,红得亮眼。
他把心法纸往灶台上一放,腾出手去拨灶膛里的柴。火星子“噼啪”溅到袖口,烫出个小黑点,倒让他想起昨天练吐纳时的光景——按纸上说的“面东而立,吸气三寸”,他站在药铺后院的老槐树下,刚吸到第二口,手腕那道沸水烫的疤就突然发烫,像揣了块小烙铁,顺着胳膊往心口窜。当时吓得他差点坐地上,还是账房先生路过,捋着胡子笑:“别怕,这是气感找着门路了,就像水渠通了水,总得闹腾两下。”
“闹腾?”狗剩当时嘟囔着揉手腕,却没发现,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像阿姐站在窗边看他时,窗帘被风吹动的弧度。
这会儿灶台上的纸被风吹得翻页,最底下那张没见过的纸露了出来,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像是用烧黑的木炭写的:“气如炊烟,不疾不徐;心似陶罐,能容能纳。”狗剩盯着字发愣,这字迹他认得——阿姐前天帮药铺写账时,他偷看过,“纳”字右边总多写一撇,跟纸上的一模一样。
“难道是阿姐塞进来的?”他把纸凑到鼻尖闻了闻,有淡淡的艾草味,是阿姐总带在身上的香囊味。上次他发烧,阿姐就是把这香囊塞他枕下,说能安神,结果他半夜咳醒,看见阿姐坐在床边,正用帕子给他擦汗,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鬓角的碎发上撒了层银粉,像她总说的“夜里的星星,其实是神仙撒的碎银”。
“哗啦——”
灶膛里的柴烧塌了,火苗猛地窜高,舔到灶口的黑灰,呛得狗剩直咳嗽。他慌忙往灶里添新柴,手指却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块糖,用油纸包着,藏在柴堆缝里。这是他上周藏的,本来想等阿姐生日给她,结果昨天帮药铺搬药箱,早忘到脑后了。油纸被火烤得有点软,他赶紧剥开,水果糖的甜香混着柴火气漫出来,像阿姐每次给他塞糖时说的:“吃点甜的,苦日子就熬得快些。”
正愣神,门“吱呀”开了。阿姐挑着空担子走进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刚从后厨帮完忙。“练傻了?”她笑着把担子靠在墙上,“账房先生说你背会心法了?他可是赌了,说你要是能背,就教你写‘平安’两个字。”
狗剩赶紧把糖塞进兜里,手忙脚乱地背:“寅时初刻,面东而立,吸气三寸入喉……”刚背到“沉于丹田”,就被阿姐敲了下脑袋:“错了,是‘沉于气海’,前天刚教你认过穴位图,忘了?”她从怀里掏出张画着小人的纸,指着肚脐下那圈红圈,“气海在这儿,像口小井,气得往井里灌,才存得住。”
狗剩看着纸上的小人,突然发现,小人的手腕上画了道疤,跟他的一模一样,旁边还画了个小箭头,指向阿姐的手——纸上阿姐的手,正轻轻覆在小人的疤上。
“阿姐……”他刚开口,就被灶膛里的火星打断,柴火烧得正旺,映得阿姐的脸暖融融的,她鬓角的碎发被热气熏得微微卷,像他藏在柴堆里的糖,看着硬邦邦,剥开全是甜。
“发什么呆?”阿姐从兜里掏出块新墨,“给你磨好了,账房先生说,背会心法,就从‘平安’开始教你写。”墨块在砚台上磨出沙沙声,混着砂锅里的咕嘟声,像阿姐总说的“日子嘛,就像这锅汤,得慢慢熬,甜的咸的,熬到时候了,自然就入味了”。
狗剩看着阿姐磨墨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面粉,是早上帮后厨揉馒头时蹭的。他突然想起,上次他在后院练吐纳摔了跤,阿姐扶他起来时,也是这双手,掌心的茧子蹭得他胳膊有点痒,却比灶膛的火还暖。
“对了,”阿姐突然停下磨墨,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给你的。”布包里是枚玉佩,雕着半朵莲,“账房先生说,你气感通了,戴这个能稳住气脉,就像船得有锚,不然要漂走的。”
狗剩接过玉佩,冰凉的玉贴着胸口,却奇异地压下了那股总乱窜的暖意。他低头看了看灶台上的心法纸,又看了看阿姐磨墨的侧脸,突然明白账房先生说的“气感找门路”是什么意思——原来有些暖和,从来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是有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搭了座桥,让那些乱窜的暖意,顺着桥,慢慢淌进心里。
灶膛的火还在跳,砂锅里的汤咕嘟得更欢,红枣在汤里打着转,像阿姐藏在日子里的笑,不声不响,却把每个角落都烘得暖暖的。狗剩把玉佩塞进衣领,贴着心口,突然觉得,那些账房先生说的“气脉”“丹田”,其实就是阿姐说的“熬日子”——只要灶膛的火不灭,锅里的汤就不会凉,就像她总在灶房留着的那碗热汤,不管他练到多晚,回来总有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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