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烛火已熄了大半,只留床边一盏昏黄的宫灯。
沈昭月躺在柔软衾被间,身上伤口已被洛尘重新上药包扎过,清冽的药香萦绕鼻尖。
她并无睡意,睁眼望着帐顶模糊的绣纹。
“星痕……”她轻声唤道。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畔,单膝跪下。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与愧疚:“少主!属下无能……”
“起来。”
沈昭月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老头走了,斩月楼还在,我还在。”
星痕抬起头,少年清俊的脸上带着未愈的伤痕,眼眶微红:“楼主他……属下誓死追随少主!”
“跟着我的那些老人,太子说安置在城西别院,你可知具体位置?他们情况如何?”
“属下知道地方,长风暗中带属下去看过。”
“兄弟们大多带伤,但无人折损,只是……”
星痕语气沉痛,“三长老他……”
沈昭月闭了闭眼,眼前闪过石磊憨厚笑着递给她糖人的模样。
“三叔的仇,记着。”
她再睁开眼时,眸中只剩寒冰般的决绝,“媚娘子关在东宫暗牢,你看紧些,别让她死了,也别让旁人灭口。”
“待我伤好些,亲自去会会她。”
“是!”星痕应道,犹豫片刻,又道,“少主,属下探查时,发现还有另一股势力在追查媚娘子和……您的身份。”
“手法很干净,像是军中做派。”
沈昭月眸光一凛。
周靖安……动作真快。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伤没好全之前,不必时刻守着。”
星痕还想说什么,但在她平静的目光下,终究只是低头称是,身影再次融入黑暗。
殿内重归寂静。
沈昭月侧过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东宫的夜晚,连风声都带着一丝不苟的规矩。
她想起温泉池中萧景宸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想起他看似随意却步步为营的试探,也想起他最后那句关于“回门”的话。
三日后……她该如何面对父亲、母亲和兄长?
坦白一切?
还是继续这半真半假的伪装?
肩胛处的伤口隐隐作痛,意识渐渐模糊。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仿佛又听到老头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月儿,路还长,别回头……”
别回头。
她蜷了蜷指尖,沉入纷乱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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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更漏声刚敲过第二遍,紫宸殿的书房内仍亮着灯。
萧景宸负手立于窗前,月色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
他身后,长风、惊雷、月白三人垂手而立,书房内炭火正旺,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气氛。
“枭一出现在斩月楼,”
月白的声音压得极低,素日里娇俏灵动的眉眼此刻满是忧色,“且出手狠辣,招招致命,绝非临时起意。”
“殿下,周后……怕是早已将手伸进了江湖。”
惊雷紧握刀柄,指节泛白:“更棘手的是,血鸮卫的制式短弩,与镇国公府去年兵部报损的那批,形制完全一致。”
他顿了顿,“虽磨去了编号,但弩机内部的簧片工艺,是周家军械坊独有的。”
长风接过话头,声音沉郁:“殿下,太子妃的身份一旦暴露,恐成双刃剑。”
“斩月楼在江湖树敌不少,周后若以此做文章,污蔑太子妃乃杀手同党,甚至……”
他抬眼看向萧景宸的背影,“甚至诬陷殿下勾结江湖势力图谋不轨,朝中那些老古董,只怕会群起攻之。”
萧景宸缓缓转身,烛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凤目中寒星点点,不见丝毫慌乱。
“孤既敢娶,便护得住。”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枭一现身,恰好印证了孤之前的猜测——周家与逆王余孽的勾结,比我们想的更深。”
“斩月楼,恐怕是碰触到了他们某条不欲人知的线。”
他走到书案前,指尖划过摊开的地图,点在城西一处标记上:“城西别院那边,安置妥当了吗?”
“回殿下,”
月白忙道,“伤者已由洛先生亲自诊治,无性命之忧。”
萧景宸眉梢微动,点了点头。“告诉洛尘,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们。”
他顿了顿,又道,“传令听风阁,全力追查枭一行踪。”
“此外,盯紧镇国公府和虎威将军府,尤其是周靖安。”
“此人阴狠善伪,不可小觑。”
“是!”三人齐声应道。
惊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殿下,太子妃重伤之事,沈府那边……”
“瞒不住,也不必全瞒。”
萧景宸走回窗边,望向寝殿的方向,那里灯火已熄,一片静谧。
“沈砚不是庸人,明日他若来,便会察觉。”
“至于沈相与夫人……”他声音低了几分,“后日回门,孤自有分寸。”
长风与惊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忧虑。
月白却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什么——
殿下这是,要借机将太子妃真正纳入羽翼之下,以伤为引,让沈家与东宫的联结,从明面的姻亲,转为暗中的生死同盟。
窗外,寒星点点,长夜未央。
同一轮冷月下,丞相府松鹤院内,林婉柔猛地从榻上坐起,额间冷汗涔涔,胸口剧烈起伏。
“月儿……月儿!”她失声惊叫,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仿佛要拉住什么。
睡在外间的徐嬷嬷立刻掌灯进来,沈珩也被惊醒,一把揽住妻子颤抖的肩膀:“婉柔,怎么了?做噩梦了?”
林婉柔抓住丈夫的衣袖,指尖冰凉,声音带着哭腔:“我梦见……梦见月儿在树林里跑,好多黑影子在追她。”
“像狼,又像鬼……”
“她跌倒了,流了好多血……我叫她,她听不见……”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沈珩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抚着她的背,沉声道:“梦都是反的。”
“月儿如今在东宫,有太子护着,不会有事。”
“可我这心,自她今日出嫁起,就慌得厉害。”
林婉柔抬起泪眼,“夫君,我总觉得……要出事。”
沈珩眉头微蹙,心中亦有一丝疑虑闪过,但面上仍镇定安慰:“你若实在不放心,明日让砚儿去一趟东宫,亲眼看看月儿,也好让你我安心。”
林婉柔连忙点头:“对,让砚儿去。”
“他心细,又最疼月儿,定能看出端倪。”
她靠着丈夫,喃喃道,“我只要月儿平平安安的,什么富贵尊荣,我都不求……”
沈珩轻拍着妻子,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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