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邦府,正堂大厅。
当江昆那平淡中带着丝不容拒绝的“西域妙音”四字落下时,整个大厅那本就凝固如铁板的空气,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烙铁,瞬间发出一阵无声的“滋滋”声。
吕不韦那张强行挤出笑容的苍老面庞,在这一刻彻底僵住。
他瞳孔深处那最后一丝枭雄的镇定,轰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滔天的怒火!
米娜!
他竟然是为了米娜而来!
这个名字,是吕不韦心中最后的净土,是他在这场惨烈的政治斗争中,唯一能慰藉心神的港湾。那个来自遥远西域,如月光般圣洁的女子,是他用天文数字的财富,从无数竞争者手中夺来的珍宝,是他最私密、最不愿与外人道的禁脔!
他可以容忍江昆在朝堂上剪除他的羽翼,可以容忍他带着自己的“战利品”青黛登门羞辱,甚至可以容忍他用神鬼莫测的手段震慑自己豢养的死士。
因为那些,都还属于权谋与力量的范畴,输了,他认!
可米娜不同!
那是属于他吕不韦私人的、精神层面的慰藉!
江昆此举,已经不是在打他的脸了,而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剖开他的胸膛,要将他心中最柔软的那块肉,当着所有人的面,生生剜走!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吕不韦的理智。
“君上说笑了。”
吕不韦的声音,陡然变得干涩而冰冷,他缓缓挺直了那有些佝偻的腰背,相邦的气势再次凝聚,“府中并无什么西域乐师,君上怕是听信了什么市井谣言。”
这是公然的否认,也是最后的挣扎。
然而,江昆只是端着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晃动着,看着杯中茶叶沉浮,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哦?”
他发出一个淡淡的鼻音,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骤降冰点。
“相邦大人是觉得,本君麾下的‘肃正司’,连这点微末小事都查不清楚么?”
一句话,如同一柄重逾千钧的巨锤,狠狠砸在了吕不韦的心口上!
肃正司!
这三个字,就是悬在咸阳所有官吏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吕不韦瞬间惊醒,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对方根本不是在与他商量,而是在下达一个通知。
他可以拒绝,但拒绝的后果,就是“肃正司”那群如狼似虎的锐士,会以“搜查国贼同党”的名义,将整座相邦府翻个底朝天!
到那时,他将彻底颜面扫地,沦为整个咸阳的笑柄!
“还是说……”江昆放下茶杯,终于抬起眼,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吕不韦,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相邦大人府上,藏了什么不能让本君,或者说,不能让大王知道的秘密?”
诛心!
字字诛心!
吕不韦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头一阵腥甜,几乎又要喷出血来。
他死死地盯着江昆那张年轻俊美却又让他感到无比恐惧的脸,从对方的眼神里,他看不到任何贪婪或欲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种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他明白了。
对方根本不在乎米娜是谁,甚至不在乎她会不会弹琴。
对方要的,就是他吕不韦“拒绝”,然后“被迫同意”的这个过程!
对方要的,就是亲手碾碎他最后的尊严!
“……君上,误会了。”
良久,吕不韦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挥了挥手,对身旁的老管家吕福有气无力地说道:“只是……府上那位乐师,米娜,她……她今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怕是……有污君上圣听。”
这已经是最后的、也是最无力的借口。
厅内两侧的十几名宗师高手,此刻都低下了头,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他们能感受到主人的屈辱与无力,却又无能为力。那种憋屈,让他们几欲发狂。
“哦?身体不适?”
江昆闻言,脸上竟露出一丝“关切”的笑容。
他施施然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本不存在的灰尘,缓声道:
“无妨。”
“本君于岐黄之术,也粗通一二。若乐师当真身体抱恙,本君正好可以为其诊治一番,也算了却大王的一桩心事。”
这番话,如同一道最终的判决,彻底堵死了吕不韦所有的退路。
再拒绝,就是抗旨不尊,就是心里有鬼!
吕不韦死死地攥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那上好的紫檀木扶手,竟被他捏出了一道道清晰的指痕。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灰。
“……去。”
“请米娜姑娘……出来。”
“为君上……献曲。”
……
大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主位一侧那道绘着山水花鸟的巨大屏风。
老管家吕福躬身退下,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异常清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终于,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环佩轻响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紧接着,一道曼妙婀娜的白色身影,缓缓地、如同从画中走出一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一瞬间,整个大厅仿佛都亮了一下。
厅内这些见惯了中原各色美女的宗师高手们,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
那是一个与中原女子截然不同的存在。
她身着一袭极具异域风情的白色长裙,裙子的样式宽松而飘逸,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神秘的图腾。裙摆和袖口处,点缀着细小的银铃,随着她的走动,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的身段高挑而丰腴,腰肢纤细,被一条镶嵌着绿松石的腰带束着,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裸露在外的皓腕与脚踝上,都戴着精致的银饰,肌肤在灯火的映照下,白得仿佛在发光,细腻得看不见一丝毛孔。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那一方薄如蝉翼的白色面纱。
面纱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颜,却丝毫无法掩盖那份惊人的美丽,反而平添了无穷的神秘与诱惑,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唯一能看清的,是那双眼睛。
一双……仿佛不属于凡尘的眼睛。
那是一双碧绿色的眸子,清澈得如同高原上最纯净的天池,深邃得仿佛蕴藏着无垠的星空。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忧郁,一丝被囚禁于牢笼中的迷茫,以及一丝对周遭一切的淡漠。
圣洁,而又脆弱。
仿佛一朵盛开在雪山之巅的莲花,不染尘埃,却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想要将其采撷,拥入怀中。
她的怀中,抱着一把形制古朴而奇特的乐器,似琴非琴,似筝非筝,竖立着,有着数十根琴弦,正是那早已在中原失传的西域乐器——箜篌。
她走到大厅中央,那双碧绿的眸子飞快地扫视了一圈,当看到主位上脸色铁青的吕不韦时,眸光微微一黯,随即朝着江昆的方向,盈盈一拜,动作标准,却带着几分疏离。
“米娜,见过君上。”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琴声一般,空灵,清脆,带着一丝独特的异域腔调,宛如山泉叮咚,又似玉珠落盘,好听得让人心醉。
江昆的目光,第一次有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他欣赏的,不仅是这女子绝美的姿色与独特的气质,更是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与此世百家玄功截然不同的精神力波动。
那是一种纯粹的、未经雕琢的、源自灵魂的力量。
“坐。”
江昆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米娜依言,在早已备好的软垫上跪坐下来,将那架华美的箜篌,稳稳地立于身前。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那双碧绿的眸子微微垂下,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那白皙如玉的十指,轻轻地、温柔地,抚上了琴弦。
“铮——”
一声清越的弦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声音,仿佛不是从凡间乐器中发出,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
它如同一滴清泉,滴入了众人那因紧张与压抑而变得无比焦躁的心湖,瞬间抚平了所有的波澜。
厅内两侧那些杀气腾行家,眼中那股戒备与敌意,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祥和。
紧接着,空灵而悠扬的旋律,如水银泻地般,流淌在整个大厅之中。
那琴声,时而如高山流水,清澈见底;时而如大漠孤烟,苍凉辽阔;时而又如月下私语,带着一丝丝蛊惑人心的魔力。
吕不韦的那些门客们,一个个都听得如痴如醉,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戒备,到放松,再到沉迷,最后,竟是浮现出一抹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他们仿佛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眼前的对峙,彻底沉浸在了这片由琴声构建的精神世界里。
主位之上,吕不韦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极其隐晦的、带着报复快意的冷笑。
他知道,米娜的琴声,不仅仅是好听。
那是一种源自楼兰古国的精神秘术,无形无质,防不胜防。它能直接作用于人的心神,修为越是高深之人,心防越是坚固,一旦被这琴声破开一丝缝隙,便会陷得越深!
他倒要看看,这个权势滔天、武功深不可测的虬龙君,要如何抵挡这来自灵魂层面的攻击!
他抬起眼,看向客席。
只见江昆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神情惬意,仿佛真的完全沉浸在了这美妙的音乐之中。
他修长的手指,正随着那空灵的节拍,在身前的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
“笃。”
“笃。”
“笃。”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吕不韦的耳中,让他那刚刚浮现的冷笑,一点一点地,僵在了脸上。
因为他惊骇地发现,江昆那看似随意的敲击,其节奏,竟与米娜的琴声……
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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