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骨笙垂眸，眼底情绪不明。
抬手示意手下抬椅离开，独留下一道轻语，消融于寒风，恍似幻听。
“再等几日……”
简单四个字，没有任何承诺，却在惶惶不安的众人心中，种下微妙的希望火苗。
不过再等几日，几年都等了，还在乎这区区几日？
少年不屑嗤笑，“傻子才信。”
他只等起义军到来，一同闯进皇城，杀尽王公贵族、地主奸商！
如此，大伙儿才能活下去。
活得像个人样。
没走多久，陈骨笙小声吩咐。
“等下备些米粥，在城外分发。”
许二丫走在一旁，眉眼纠结，“可是大人……他们有的人，已经吃过人了。”
长久的沉默。
久得她以为仙师不会回答。
平淡的话语传入耳中。
“世道如此……”
没有叹息，没有愤怒，只是很平淡的点出，却比那冬雪寒风更为悲凉。
阿青苦笑一声，“若有饱腹之物，即便是草根树皮，都能吃，谁又愿意去吃人？”
“嗯。”陈骨笙云淡风轻，“推翻就行。”
行进队伍同时顿了下。
救命，他们刚才听到个啥？
造反这种大事，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吗？
大家心有灵犀的当作没听见。
进城后，内外堪称两个极端。
城外灾民饥寒交迫、饿浮遍野，城内百姓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陈骨笙有时不明白，何为是非对错。
漠然旁观他人死亡，有错吗？
我自己赚的食物，就算拿去丢掉喂狗，有什么问题？凭什么给其他人？
是啊，没错。
可当活不下去的人，为此杀死他。
杀人者错了吗？
世道说，错了。
于是，错了的人，杀人偿命。
可自认没错的人，却也死了。
此时，再论是非对错，还有意义吗？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是非对错。
有的不过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你既不给别人活路，便要提前做好，他人与你同归于尽的心理准备。
沉思中，不知不觉来到某处住宅。
瘦猴和独眼一道去忙施粥之事。
陈骨笙路上疲乏，晚饭都没吃，简单洗漱后，回屋休息。
到了次日午时，才懒懒起床，吃午饭。
“大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瘦猴恭敬的问。
陈骨笙吃着菜，漫不经心的问，“你们之前拐了少女，要做什么？”
瘦猴羞愧难当，“洗干净打扮好，送到销金窟，让管事们挑选。”
“照常进行，莫要打草惊蛇。”
说完，她又看向许二丫和阿青，“你们留在此处，不要乱跑。”
“仙师大人，会不会有危险？”许二丫眨巴着大眼睛，撒娇的拽着她的袖子，“我想跟你一起。”
阿青：“我懂些医理，或许能上帮忙。”
陈骨笙丝毫不顾及她俩的自尊心，嫌弃得很明显，“不要，累赘。”
二人伤心，泫然欲泣。
仙师大人说话时，不能稍微委婉点吗？
“不行，我不去。”蒋红婉抗拒，语气强硬的命令，“你该送我们回去。”
“没错。”白柔点头附和，“即便我爹的财产被充公，我娘那里还有，我自己也存了不少私房钱，你送我回家，我给你百两黄金作为报酬，可好？”
陈骨笙一口回绝。
“谢邀，婉拒。”
蒋红婉：“……”
白柔：“……”
陈骨笙赶时间，三人梳洗打扮后，由瘦猴送往销金窟，独眼则继续去城外施粥。
销金窟的入口，是附近一家普通成衣铺，里面有暗门。
瘦猴出示身份牌，对上暗号，才得以进入，顺着楼梯往下，前面还是烛火，后面直接换成夜明珠照明，暗窥奢华。
转了好几圈，到了地下，镶金铁门缓缓打开，嘈杂声钻入耳中。
雕梁画栋、流光溢彩。
锦衣华服的权贵喝着小酒，搂着衣着暴露的美人儿，聊天侃地。
乐师奏着靡靡之音，舞女踩着羊绒毯尽情旋转，香风扑鼻，腐败糜烂。
瘦猴领着三人，前往各个消遣处——嫖娼、赌博、打擂、狩猎、猎奇等等，各方位满足那些开局满级、闲得蛋疼的天龙人。
白柔身娇音美，被酒池肉林挑走，蒋红婉身份高贵、性格娇蛮，成了高等拍卖品。
两人骂骂咧咧，声泪俱下，以人格担保，诚恳地举报陈骨笙勾结瘦猴等人。
被两个管事狠狠调教了一番。
这种试图挑拨的人，他们见的多了，傻子才信。
陈骨笙相貌平平，成了滞销货。
没有管事愿意接手的她，被送往销金窟的垃圾处理地——活人狩猎场。
这里啥人都收，反正是给天龙人射杀着玩，管他老的少的、美的丑的，有腿就行。
瘦猴担心得胃部抽搐，“大人，要不我还是偷偷送你离开吧，狩猎场真不是个好地方，进去的人，九死一生。”
“没事。”陈骨笙摇头。
她来此处，想找点东西。
瘦猴仍旧忧心忡忡，没注意脚下，被地上某物绊了个狗啃泥。
“卧槽，什么玩意儿？”他回头骂道，看清地上那一坨满身酒味的人，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是你？杨公子、杨大人！你能不能别随地乱睡？”
“唔。”地上那坨蜷缩着的男人，懒懒地伸开四肢，翻了个身，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怀里抱着个酒葫芦，衣衫又脏又油，汗水味混合着腌入味的酒气，酸爽刺鼻，活脱脱一个流浪汉。
他觑着辨识半天，才哑着声开口，“是你啊，瘦猴？”瞥见他身后木着脸的女人，喝了口酒呵笑，“又来送死人？”
“混账，你说谁是死人？！”
瘦猴怒目含煞。
狗逼玩意儿，竟敢对仙师大人不敬。
若不是担心暴露大人身份，他绝对要把这醉鬼踹酒坛里溺死，让他口无遮拦！
“进了狩猎场，不是死人是啥？预备死人？”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拍拍屁股，“本公子正好有空，知道条近路，送她一程。”
“不……”瘦猴刚要拒绝，被陈骨笙打断，“好，劳烦。”
说完在瘦猴担忧的目光下，跟随他的脚步离开……走路好累，能少走一点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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