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损坏法器？
陈平的动作僵在半空，伸向那叠中品符纸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盯着那十张淡黄色的纸，它们既是希望，也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摸了摸干瘪的储物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个月来，他一头扎进牛角尖，心气已经乱了。
在这种状态下继续尝试，结果恐怕还是一样，白白浪费最后的机会。
心头的万丈豪情与不甘，终究被现实的饥饿感浇灭。他收回手，拿起传讯符，注入灵力，用沙哑的嗓音回复：“王师兄，我接。”
庶物殿的仓库在后山一处偏僻角落，终年不见阳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金属锈蚀和灵力溃散后的混杂气味，阴冷、潮湿，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烦躁。
王文领着他进来，指着角落里一堆小山似的残骸，递给他一枚玉简和一支笔交代了工作内容后，就拍拍屁股走了。
断成两截的飞剑，剑身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四分五裂的盾牌，上面布满了爪痕和烧灼的焦黑，灵光尽失的法袍，破了几个大洞，像一堆没人要的破布
陈平的活儿很简单，就是将这些曾经灵光四溢的法器残骸，一件件地拿起，辨别其材质、损坏程度，然后在玉简上登记分类——“可回收熔炼”、“尚有部分价值”、“彻底报废”。
陈平叹了口气，认命地卷起袖子，开始干活。
他拿起一柄剑身布满裂纹的飞剑，按照玉简上的范例，记录下：“下品飞剑，剑身碎裂，灵力核心损毁，无修复价值。”然后“哐当”一声，扔进了报废区。
他又拿起一件被洞穿了七八个窟窿的内甲，记录：“下品内甲，阵纹断裂超过七成，材质脆化，无修复价值。”
叮里哐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混杂的灵气残留刺激着他的神识，让他本就因失败而烦闷的心情，愈发雪上加霜。
活计确实如王文所说，枯燥乏味且令人心烦。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陈平机械地重复着拿起、检查、记录、丢弃的动作，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想着自己那打水漂的五百灵石，一会儿又琢磨着那该死的金刚符第三个节点到底问题出在哪。
就在他被这枯燥的工作和混乱的灵力折磨得快要发疯时，他的手触碰到了一面冰凉厚实的物件。
那是一面几乎被从中间劈开的龟甲盾，边缘的豁口狰狞可怖，盾面上的灵纹已经彻底黯淡。
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按照标准，这玩意儿连回收熔炼的价值都没有。
他下意识地准备登记为“彻底报废”，目光却无意间，被那参差不齐的断口处吸引了。
在盾牌厚重的断层里，一些细若游丝的、泛着淡淡灵光的纹路，暴露在空气中。
这些是浇筑在法器内部的防御阵法回路，如今大部分已经黯淡断裂，但有几处核心的节点，却依旧顽强地残留着一丝灵力波动。
陈平的目光，突然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黏了上去，死死的盯住一处。
那是一个由三条灵力回路交汇而成的节点，其中两条平缓，一条却需要一个陡然的转折，将灵力瞬间凝聚、爆发，再与其他两条汇合，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结构，以此作为整个防御阵法的支撑点之一。
这个结构……
这个结构，怎么这么眼熟？
陈平的呼吸猛地一滞，脑中仿佛有万道惊雷同时炸响！
金刚符！
这不就是金刚符里，那个让他失败了上百次，耗尽了他全部身家的第三个符文节点吗
他好像明白了。
《一阶符箓详解》上的图样，是“成品”，是结果。那位编撰者的心得，讲的是运笔的技巧，是经验。
可它们都没有讲，灵力在那些符文内部，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而眼前这面破盾牌，就像一本被残忍解剖开的教科书，用最直观、最血淋淋的方式，向他展示了防御阵法最底层的运转逻辑！
为什么那个节点之所以会产生巨大的阻力，是因为它是一个灵力汇聚、压缩的“泵”！需要用瞬间爆发的、远超平常的灵力强度去冲击，才能将其激活，而不是像自己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试图“疏通”！
为什么后面那段线路的灵力要平缓流淌？因为那是在构建能量的传导通路，过强的灵力会直接烧毁“经脉”！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压抑的仓库里，突然响起一阵神经质的低笑。
陈平丢掉手里的玉简，像是掉进了米缸的老鼠，一头扎进了那堆冰冷的“垃圾”里。
他不再觉得这活计枯燥，这哪里是废品仓库，这分明是一座无价的宝库！
他疯狂地翻找着，将所有带着防御属性的法器残骸都刨了出来。
每一件残破的法器，都像一位无声的老师，将自己“身死道消”的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
“不对，这个阵纹走向太粗暴……”他左手拿着一片碎裂的土黄色盾牌，右手捧着竹简，两相对比，眉头紧锁。
“这个好！这个好啊！”他从一堆碎片里刨出一面只剩小半的铜镜，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对着光仔细研究着镜子背面残存的、精巧的聚灵纹路，脸上露出痴汉般的笑容。
“这个转折，是为了让灵力流速变缓，形成一层柔性缓冲……所以竹简上说，此处运笔需‘轻柔如羽’……”
他又拿起一柄断裂的法尺，看着上面崩断的符文。
“原来如此！这条线路是主干，所以需要平稳而持续的灵力供给，才能支撑整个防御阵法的运转……怪不得我之前总觉得后续乏力！”
触类旁通，豁然开朗！
渐渐地，他脑海中那张金刚符的平面图，开始变得立体起来。
每一个符文，每一条线路，都不再是死板的笔画，而是一个个充满了生命力、负责不同功能的“零件”。
他终于彻底理解了金刚符的本质——它根本就不是一张画出来的“图”，而是在方寸符纸之上，用灵力与神识，构建一个微缩的、一次性的“立体防御阵法”！
陈平完全沉浸在了这种顿悟的狂喜之中，浑然忘却了时间，忘却了饥饿，也忘却了自己还在执行任务。
他就那么抱着一堆破铜烂铁，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又咧开嘴，发出嘿嘿的傻笑，状若疯魔。
直到第二天下午，仓库沉重的铁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王文皱着眉走了进来，准备看看这个“麻烦”的任务进度如何。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陈平正抱着半面破盾牌，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嘴里念念有词，脸上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痴笑。
“陈师弟？”王文试探着叫了一声。
陈平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王文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脚边那堆被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防御法器残骸，再看看陈平那双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的眼睛，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
他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这小子，怕不是因祸得福，在这里悟到什么东西了。
他没有再出声打扰，只是将这次任务的酬劳，五十块崭新的下品灵石，轻轻地放在旁边一个还算干净的箱子上，然后便转身，悄无声息地带上门离开了。
对于一个有天赋又肯下苦功的师弟，他不介意给予一点小小的善意。
当陈平从那种玄之又玄的顿悟状态中惊醒时，清晨的微光已经从仓库的缝隙中透了进来。
他晃了晃有些发木的脑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冰冷的仓库里待了一天一夜。
这时，他的余光瞥见了旁边箱子上那袋灵石。
袋子不大，里面装着五十块下品灵石，在晨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陈平怔住了。
他缓缓拿起那袋灵石，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那颗几乎沉入谷底的心，重新燃起了火焰。
这一次，眼中不再是迟疑，而是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期待。
他冲出仓库，用最快的速度奔回自己的小屋。
“砰”地一声关上门。
他将那仅剩的十张中品符纸，以及那袋崭新的灵石，郑重地铺在桌上。
这一次，一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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