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根不是她以为的野狼——院外站着的是靠山屯大队的七八个民兵和其他的几个村干部。
一个个缩脖揣袖,冻得直跺脚。雪花子在他们帽子和大衣上挂了一层白。
领头的正是林名虎。
他眉头拧得死紧,脸沉得跟锅底似的。
一帮人脸色都又倦又木,明显是刚被人从被窝里薅起来。
再一看姜佑宁杀气腾腾冲出来,手里还攥着明晃晃、冷森森的武器。
尤其是那几个年轻民兵吓得一激灵,慌里慌张往后直出溜。
“佑宁?!把你吵醒了吧?”
林志文压着嗓子问,声儿沙哑却尽量放得软和。
姜佑宁见是自家人,绷紧的弦才稍稍一松,把飞刀别回后腰,扎枪也垂了下来。
“没,我听着动静,还以为是野狼又来祸害了!”
姜佑宁这样说着,同时目光扫过众人冻得通红的腮帮子和肩头的积雪。
“这大半夜的,天冷得冒烟儿,您老领人这是要上哪儿啊?”
林志文忍不住的骂着,“有几个瘪犊子玩意儿!
家里媳妇都找到我这了,一到晚上就蹽没影儿,十有八九又猫哪儿推牌九去了!”
“啥?”
姜佑宁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阵仗她确是头回见。
“放着消停日子不过,非特么耍钱!!”林名虎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牌九搓得震天响,房梁底下卖粮缸!
骰子摇碎祖屋瓦,媳妇抱孩跑他乡!
赢时狐朋塞满炕,输后寒风吹裤裆!
纵有千金堆成山,不够牌桌一口吞!
明明这分粮的高兴劲儿、一桩接一桩喜事攒下的那点热气还没散净呢。
就有人急着要坐上那冰凉的赌桌上!
听到这里,姜佑宁的火气也蹿上来了。
这赌博可不像刮风下雨,看得见摸得着。
它是悄无声的往人根子上钻!
尤其是在这农村,家家讲的是人情乡情,可这一赌博!
就像把钝刀子,生生切开人与人的感情。
甚至是夫妻、父子、兄弟,沾上了就是一大家子老死不相往来,见面眼红得像仇人。
更有人寒了心,直接走了绝路。
所以,一旦沾上赌,毁的是庄稼人的根本,散的是乡里乡亲的热乎气儿!
这耍钱败的不光是一个小家,它像瘟病似的传一片,更拖累整个生产队!
屯子里多少壮劳力,黑天白天地窝在炕头上推牌九、押宝,地里的活全扔荒了。
尤其是农闲时候,一分完粮,赌风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拦都拦不住!
赌!
赌哪是那一斤粮半毛钱?
赌!
赌掉的是庄稼人最金贵的踏实日子!
“走!我也去!”姜佑宁抬腿就往外迈。
林志文本想拦着,那地方乱糟糟的,再加上天也冷的很。
不是姑娘家该去的地方。
可转念一想,佑宁这孩子有主意、有胆色,带她去没准真能帮上忙。
“行吧!你要去就跟着!先去披件衣服再说!”林志文嘱托着。
“好!”姜佑宁赶紧点头,随后回屋穿衣服。
带着点寒气进了屋子,也把陈玉舟给吵醒了。
“佑宁,出什么事了?”
陈玉舟揉着眼睛,眼睛里还带着几分睡意。
“没事儿,我跟姥爷出去一趟。要不你上我姥那屋睡吧,一个人我不放心。”姜佑宁嘱咐道。
“嗯。”陈玉舟乖巧地点点头。
等安顿好陈玉舟,姜佑宁利索地整了整衣裳,抄起手电筒,跟着人群悄默声出了门。
郝宏寿的四条猎狗打头,不住的在村道上嗅着,一行人黑灯瞎火,伴着满天的西北风,摸出了村子。
顺着小道走了能有一二里地,来到一处快塌了的土坯房跟前。
像这种没人住的旧房,缺了人气儿养着,本来就容易塌。
可眼前这土坯房却透着邪!
院子大不说,院前的雪明显是刚落的,只有薄薄一层,一看就是下的。
除此以外,几乎看不见其他的积雪。
通常这种没人烟的地儿,根本没人扫雪,任那雪层堆着冻成冰面。
可这儿却收拾得挺干净,像是有人特意整理过,怎么看怎么蹊跷。
“大豺,二狼,三虎,四豹——上!仔细闻!”
郝宏寿一声令下,四条猎狗立刻像箭一样窜了出去,迅速散开在雪地里。
狗子们的鼻头不停翕动,同时喷着团团白气,在呼啸的西北风和漫天飞雪中显得异常警觉。
没多会儿,大豺就在一个老树洞前猛地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突然!
那树洞里“哗啦”一下钻出个人影,带着满身的雪沫子,扭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蹽!
“大茂!”
林志文眼尖,一声吼后,那人像被钉住了似的猛地刹住了脚。
四条猎狗呼啦啦围上去,瞬间就把人堵在了中间。
姜佑宁打眼一看,这不是那天那个赶车的车把式吗?
被认出来了,林名茂脸上挤出讪笑,讨好地哈着腰,“三太爷……”
“大半夜的在这儿给人家望风呢?!”林志文恶狠狠地瞪着他。
“没…没有!”
林名茂一肚子憋屈,可也带着点心虚——要不是为了挣那两个钱。
谁乐意这冻死人的天儿在外头放哨啊!
可他毕竟收了钱,眼珠子一转,就开始扯谎,“三太爷,我这就是晚上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寻思看能不能套个兔子啥的!”
可就算是傻子都明白,这冰天雪地的,别说兔子,连个耗子影都难瞅见!
姜佑宁上前一步,嘴角勾起比这寒风还冷的弧度,“这大冷天蹲雪窝子里,是打算把自己冻成饺子呐?
也不怕冻裂了皮,下锅一煮全露馅!”
就像姜佑宁说的那样,林名茂手上全是通红发紫的冻疮。
“你再编瞎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扒了你衣裳,给你身上也添几道‘彩’!”林名虎厉声喝道。
林名茂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瞅了瞅四周的人,心里顿时。
冻豆腐下热锅——蜂窝眼儿都通透了!
这阵仗,指定是啥都知道了。
他赶紧竹筒倒豆子似的全交代了。
原来,从分粮那几天开始,这儿就聚上人了。
不光有靠山屯的,还有外村的人,都猫在这地方耍。
尤其是最近几个晚上,天天都有好几十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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