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听雪阁。
这并非什么显眼的招牌，而是一处隐在曲折胡同深处的私邸，青砖灰瓦，朱门紧闭，门外甚至连个指示牌都没有。若非陆寒州提前发来了精确的定位，梅知雪绝难找到此地。
她站在那扇看似寻常的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都比别处更清冽几分。她抬手，尚未触及门环，那扇门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门内是一方精心打理过的庭院，面积不大，却颇有章法。卵石小径蜿蜒穿过枯山水景致，几株姿态遒劲的老松覆着薄雪，角落里，一树白梅正凌寒绽放，冷香幽浮。整个庭院静谧得能听见雪籽落在松针上的细微声响。
一个身着素色长衫、作伙计打扮的年轻人无声地出现在小径尽头，对着梅知雪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恭谨，却不带半分好奇。
梅知雪跟着他穿过庭院，走进主屋。屋内温暖如春，陈设极简，却件件不凡。紫檀木的茶案，官窑的瓷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沉香与茶香，沁人心脾。这里不像一个营业的茶室，更像某个极具品味的私人收藏馆。
陆寒州坐在临窗的茶席主位，正执壶沏茶。他今日未着西装，换了一身深青色的中式立领常服，少了几分商界巨子的锐利，多了几分古韵悠然的沉静。窗外雪光映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氤氲的茶气中，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坐。”他没有抬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梅知雪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茶案上那套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具，最后落在陆寒州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上。他泡茶的手法极为娴熟优雅，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感，与他操作高科技设备时的冷静精准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和谐统一。
一杯澄澈透亮、色如琥珀的茶汤被推到梅知雪面前。
“试试。”陆寒州抬眼看向她，“‘雪顶含翠’，生长于灵脉边缘的古茶树，一年只得半斤。对你的情况有好处。”
梅知雪端起那杯温热的茶，指尖传来的暖意与她体内的寒气微微碰撞。她轻呷一口，茶汤入口微苦，旋即化为甘醇，一股温和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竟让她一直隐隐有些躁动不安的灵台为之一清，连体内那缕寒气似乎都温顺了许多。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放下茶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听雪阁’，”陆寒州也端起自己的茶杯，目光投向窗外那树白梅，“是‘守夜人’在京城的一处据点，也是为数不多的、绝对安全的‘净域’之一。外面的阵法能隔绝内外气息，在这里，你可以暂时放下戒备。”
守夜人……净域……这些陌生的词汇让梅知雪意识到，她正在接触一个隐藏在世俗之下的、拥有严密组织的世界。
“你昨天短信里说的‘炁’，是什么？”她切入正题。
“炁是万物本源，是一切能量和生命的根基。”陆寒州放下茶杯，看向她，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你所感受到的寒气，我所运用的风雪之力，沈墨言调动的阵法金光，乃至‘晦’所散发的秽气，本质上，都是‘炁’在不同规则和意志下的显化。”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一点冰蓝色的微光在他指尖凝聚，如同活物般跳跃、流转。“普通人也有‘炁’，但微弱且沉睡。而我们，因为血脉、传承或者机缘，得以唤醒并引导它。”
那点冰蓝光芒散发出纯净而凛冽的气息，与梅知雪体内的力量同源，却远比她所能控制的要精纯、强大得多。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丹田处的那缕寒气，正不受控制地朝着陆寒州指尖的方向微微震颤，仿佛朝拜君王。
“你的‘炁’，属性为‘水’之极致，显化为‘朔雪寒梅’。纯净，凛冽，兼具冰封的肃杀与梅花破寒而生的生机。”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剖析着她的本质，“但要运用它，你首先需要‘看见’它。”
“看见？”
“闭上眼，收敛心神。不要用眼睛，用你的‘神’去感知。”陆寒州指令清晰，“试着感知我手中的‘炁’。”
梅知雪依言闭上双眼，努力摒弃杂念，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向陆寒州手指的方向。起初，眼前只是一片黑暗。但她没有放弃，反复回忆着吐纳时那种内视的感觉，将那种感知力向外延伸……
渐渐地，黑暗中，一点无比清晰、无比耀眼的冰蓝色光点出现了！它稳定地燃烧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与力量感。这就是陆寒州的“炁”！
“很好。”陆寒州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现在，尝试感知你自己。”
梅知雪将感知收回，沉入自身。这一次，她“看”到了！在她丹田处，一团稀薄、飘忽的白色气旋正在缓缓转动，边缘处还有些散乱，如同初凝的寒雾。这就是她的“炁”，远不如陆寒州的凝练强大，却真实不虚地存在着。
“控制它，如同你控制修复古画时最细微的笔触。”陆寒州指导着，“引导它，沿着你观想时的路径，在体内循环，让它熟悉你的意志。”
梅知雪尝试着，用意念小心翼翼地牵引那团白色气旋。过程依旧生涩，甚至几次差点再次失控，但在陆寒州那团稳定而强大的冰蓝色“炁”的无形影响下，她体内的寒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竟比她自己练习时温顺了许多。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当梅知雪再次睁开眼时，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清晰了几分。她对自己体内的力量，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
“这只是开始。”陆寒州不知何时已收起指尖的光芒，重新为她续上一杯热茶，“‘晦’的蚀心者，他们的‘炁’是扭曲而污浊的，充满了负面情绪。你的朔雪之力，天生对其有净化克制之效。但前提是，你的‘炁’足够强，你的意志足够坚定。”
他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海：“这条路很难，也很危险。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沈墨言能给你一个相对安全的牢笼。”
梅知雪端起那杯温热的茶，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稳定暖意，也感受着体内那团初次被清晰“看见”的、属于她自己的冰寒力量。
她抬起眸子，目光清亮而坚定，直视着陆寒州：
“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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