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吞噬了237号高地，通信中继站只剩一个轮廓。雨后的空气里，唯有虫鸣在骚动。
孤狼趴在一百米外的草丛里，雨水滑入衣领，他浑然不觉。他通过高倍夜视望远镜，盯着那扇金属门。门上，一张湿透的A4纸贴着，上面的字迹在镜头放大下令人心悸——
狼牙？
一个问号，既像嘲讽，又如深渊的凝视。
孤狼的心脏一沉。他将镜头推近，视线扫过门框边缘，那里过于干净，没有雨水泥污，甚至没有细微的摩擦痕迹，像一件被精心擦拭过的展品。
一种职业军人顶尖的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违和感，那是一种超越常规陷阱的、布局者从容不迫的危险气息。但狼牙没有撤退的信条，以及耳机里队员们压抑的呼吸，让他将这份不安强行压了下去。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头皮。
暴露了。从他们脱离大部队渗透开始，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眼皮底下。
对方知道他们的代号，预判了目标和时间。
这张纸，就是猫捉老鼠时玩弄的爪子。
“狼一，情况有变，对方有准备。”副手饿狼的声音从喉震式耳机里传来，带着惊骇。
“准备？”孤狼嘴角冷扬，声音沙哑，“不是准备，是在等我们。那张纸，就是他们的招呼。”
耳机里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已超脱常规作战，上升到了心理战层面。
“队长，撤吗？”队员的声音发颤。
撤？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秒就被掐灭。狼牙没有撤退。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被一张纸吓退。
“撤退就是认怂。”孤狼的声音很硬，“他摆开阵势又怎样？我们用牙也得啃下他一块肉！在绝对的速度和火力面前，所有陷阱都是纸老虎！”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重归王牌特战队长的冷静。
“饿狼，带二组从西侧同步破窗！山猫，你负责制高点警戒和火力支援！其余人，跟我正门强攻！目标，三秒内突入，十秒内摧毁核心设备！行动！”
命令一下，狼牙小队瞬间被激活。他们是百战精英，即便心中惊涛骇浪，身体的肌肉记忆也驱动着他们做出了最快、最专业的战术反应。
一声闷响，金属门被炸开。孤狼第一个冲入，枪口扫视。
瞳孔一缩。
空的！
中继站内空无一人！没有守卫，没有技术人员，只有闪烁着指示灯的服务器机柜。空间死寂，唯有服务器风扇的嗡嗡声在回荡。
陷阱！
这两个字如同警钟在孤狼脑中轰然炸响。
就在他们踏入房间的瞬间——
“滋啦——”
高压电弧如毒蛇，从天花板和地板窜出，交织成电网。冲在最前的两名队员没来得及惨叫，便被击中，浑身抽搐，单兵设备爆出火花，随即瘫倒。
“小心电……”
孤狼的警告只喊出了一半，数枚隐藏在墙角的震撼弹同时引爆。
强光吞噬视野，嗡鸣与冲击波灌入大脑。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在翻腾。队员们东倒西歪，连枪都握不稳。
就在他们陷入混乱的瞬间，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
“咔嚓！咔嚓！”
水泥地砖突然裂开，数张合金大网从下方弹射而出，罩住所有试图站稳的队员，然后猛然收紧。
合金网边缘释放出低压电流，麻痹肌肉，让他们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从破门到全员被缚，过程不超过五秒。
狼牙，蓝军最精锐的特种部队，甚至没看到敌人的影子，就被这种方式，打包了。
屈辱感烧穿了震惊。孤狼奋力挣扎，合金网却勒得更紧，每一次发力都只换来一阵麻痹的电流。他引以为傲的一切，此刻都像个笑话。
这时，中继站中央的空气微起波澜。光点汇聚，构成人形轮廓。
那是个年轻人的全息投影。他身穿研究员制服，面容平静。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动弹不得的狼牙队员，在他们臂章上狰狞的狼头图案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深邃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但旋即又恢复了研究者观察实验体般的纯粹与冷静。
正是秦卫兵。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孤狼脸上。
“孤狼队长，欢迎来到我的战场。”秦卫兵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响起，“你们的勇气值得尊敬，作为战士，你们是顶尖的。但很遗憾，你们选错了战斗的方式。”
他顿了顿，投影的身影向前半步，仿佛跨越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
“你们想用肌肉和勇气，来对抗一个智能化的作战体系。”他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响起，语调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反而带着一种告知真相般的诚恳，“这不是战术失误，是认知代差。你们在对抗的，是时代。”
孤狼死死地盯着秦卫兵的投影，牙关紧咬，双目赤红。他想吼，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因为秦卫兵的话，字字如刀，插在他最痛的地方。
秦卫兵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摇头：“我知道你不服。但事实是，从你们决定断网的那一刻起，就主动放弃了眼睛和耳朵，变成了在黑暗森林里横冲直撞的野兽。而我，是这片森林的猎人。森林里的草木土石，皆是我的耳目与武器。”
他抬手轻挥。
墙壁上屏幕亮起，播放的正是狼牙小队在丛林中跋涉，用指北针和纸质地图辨别方向的画面。所有细节，所有战术手语，都被记录得一清二楚。
“你们以为自己是消失在雷达上的幽灵，但在‘腾蛇’的感知网络里，你们的心跳、呼吸产生的红外特征，清晰得就像火炬。”
看着屏幕上自己小队如同透明人般的行踪，看着自己每一个战术手语都被精准捕捉，孤狼眼中燃烧的怒火与屈辱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他毕生所学、引以为傲的一切。
潜行、渗透、反侦察、丛林伪装。
在对方所谓的感知网络面前，成了小丑的滑稽表演。
这不是战争，是解剖。
这种认知的彻底崩塌，比肉体的束缚和电流的麻痹更让他感到无力与渺小。
“演习导演部，这里是红方指挥官秦卫兵。”秦卫兵不再理会地上的俘虏，转而面向虚空，启动了导演部专线，“蓝军特种作战分队狼牙，共计十二人，于演习第四十一小时十七分，在237号高地被我方俘获。判定：全体阵亡。”
说完，他最后看了孤狼一眼，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替我向雷振旅长问好。这份见面礼，希望他会喜欢。”
话音落下，秦卫兵的投影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中继站内，重归死寂。只剩下网中的十二人，和服务器风扇单调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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