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
天王殿。
李靖的神殿与杨戬的真君神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威仪。
真君神殿像是终年不化的雪顶，冷寂中自含威武霸气。
李靖的神殿却是精心打磨的玉玺，方正规整，每一处都透着不容僭越的权柄。
正如其人。
殿中。
金甲天兵侍立廊下，目光如电，扫视着每一个角落。
就连飘过的仙雾都似乎被这肃杀之气凝滞。
啸天被请进了一间偏殿。
殿内陈设雅致，玉案雕花。
香炉里燃着清心凝神的檀香，门外也无铁锁镣铐。
可空气里弥漫的无形压力，比冰冷的牢笼更让人窒息。
这不像是囚室，更像是金丝鸟笼。
李靖端坐主位，并未如往日般着盔甲，而是一身深紫常服，更添几分深沉。
他目光落在啸天身上，那眼神并不锐利，却也没了往日的温和笑容，而是带着一种审视的重量。
“啸天姑娘，不必紧张。”
李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前几日将你带来，并非问罪之意。只是凌霄殿上，齐天大圣言行无状，二郎真君亦未深究狐妖攀咬之言，陛下娘娘虽未怪罪，但本天王职责所在，需得将此事首尾厘清，以免日后再生枝节，牵连了真君清誉。”
李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将扣押之事轻描淡写化为‘厘清首尾’。
啸天垂首立在下方，闻言抬眼，语气平静无波。
“李天王有心，真君行事向来依天规法度。卷宗既已呈报，便是定论。不知天王还有何疑虑？”
李靖指尖轻轻敲击着玉座扶手，发出极轻的嗒嗒声。
“疑虑谈不上。只是你那日说，你变作狐妖的模样是因她临死前忽然改了口风，指认幕后有人。故而怀疑到了我头上，想要试探一番。狐妖所言虽无实据，终究是留下了话柄。真君……当真就丝毫未觉异常？未曾与大圣私下追查？”
他顿了顿，似是无意般补充，“本天王观真君与大圣，近日似乎往来颇多。”
话题悄然转向了杨戬与孙悟空的关系。
啸天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若是真君有所怀疑，就不会由属下来试探了。况且真君与大圣，因猿猴一案与此次狐妖案，确有公务往来。至于私下……”
她略微停顿，像是斟酌用词，最终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真君曾言，齐天大圣性情跳脱，不堪大用，若非陛下娘娘旨意，实不愿与之共事。”
李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追问道，“哦？真君竟是如此评价？可本天王听闻，前几日在真君神殿外，大圣还为姑娘你被‘请’来之事，与真君争执了几句？”
消息传得还真快。
啸天心底冷笑，语气依旧平淡。
“大圣向来性子急，约莫是觉得属下折了面子罢了。真君应当并未理会。”
一问一答间，李靖试图从缝隙中撬出点什么，啸天一番话则守得滴水不漏。
良久。
李靖身体微微后靠，挥了挥手。
“既然如此，本天王明白了。有劳啸天姑娘。此事未彻底分明前，恐怕还需姑娘在此小住几日，以免外界滋扰，横生误会。”
说是小住几日。
实则，软禁就此开始。
……
真君神殿内。
云海依旧在窗外舒卷。
孙悟空盘腿坐在窗棂上，金箍棒横在膝头。
它一双金眸却没了平日的跳脱，只盯着下方翻涌的云气。
“李靖那老东西，把俺们当傻子耍呢？”
它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卷宗也改了，此事也已定下，他怎么还敢扣下啸天？俺这就去他那破神殿门口，骂他个三天三夜，看他放不放人！”
杨戬立于书案前，正提笔批阅着一卷文书，闻言笔锋未停，头也未抬。
“他既想留，便让他留。”
声音淡漠，听不出半分波澜。
“杨戬！”
孙悟空扭过头，瞪着他。
“你倒是沉得住气！那可不是一根猴毛，那是跟了你几百年的啸天！”
“正因为跟了数百年，李靖才更不敢妄动。”
杨戬终于搁下笔，抬眸，漆黑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此时开口要人，反而坐实你我心中有鬼。他扣着人，才会想着如何‘用’这人，而非仅仅‘关’着。”
孙悟空眯起眼，盯着杨戬看了半晌，忽然呲牙一笑，那点焦躁瞬间化为了狡黠。
“俺懂了，真君这是以啸天入局，让那老狐狸自己把尾巴露出来！行，俺陪你演！”
它说完，一个筋斗翻下窗棂，身影化作金光消失在殿外。
不过半日，南天门附近便向李靖传来消息。
说齐天大圣因麾下被李天王无故扣押，在真君神殿外与二郎真君大吵一架。
甚至言语间对杨戬的冷漠极为不满，甚至扬言要自己去要人。
几番流言蜚语迅速蔓延开来。
杨戬依旧如常处理公务，接见仙官，处理手中案子。
仿佛啸天只是奉命外出，归期未定似的。
这份异乎寻常的平静，透过无数双眼睛传递到李靖耳中。
可那位多疑的天王，听闻此事后眉头却越锁越紧。
……
数日过去。
啸天在偏殿内，行动仅限于方寸之地。
无人打扰，也无人与她交谈。
这份寂静，比严刑拷问更磨人心智。
直到这日，殿门再次开启。
进来的终于不再是李靖，而是哪吒。
他依旧一身赤金轻甲，红绫束发，面容清冷俊秀却覆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冷寂。
他手中托着一盘灵气盎然的仙果，放在玉案上。
“啸天姑娘，父亲命我送来些果品。”哪吒开口，声音清冽，不带多余感情，“几日清修，可有不适？”
啸天看着他，脸上缓缓漾开一丝极淡的，甚至是旧识重逢的笑意。
“有劳三太子挂心，一切尚好。”
她目光落在哪吒身上，带着些许恰到好处的感慨。
“说起来，真君往日常常挂念三圣母娘娘，奈何此前真君亲手将其镇压，不得相见……还是三太子福气大，虽为凡人出身，但兄弟姐妹和睦，真是令人心生羡慕。”
啸天语速平缓，面上还带着几丝感慨的笑意。
哪吒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里清晰地浮现出纯粹的疑惑和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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