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裹着寒气，钻进小院的木窗缝，在窗纸上结了层薄薄的霜花。黄龙天没亮就醒了，刚坐起身，就听见灶房传来叶十三压抑的咳嗽声，咳得很凶，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中间还夹杂着一声闷响 —— 像是有什么东西吐在了陶碗里。
他赶紧套上衣服，往灶房跑。推开门时，看见叶十三正背对着他，蹲在灶台边，左手攥着个陶碗，碗沿沾着点淡红色的血，灶台上的草药罐还冒着热气，药汁洒了一地，像是刚才咳嗽时没拿稳。
“老头！” 黄龙的声音发颤，冲过去扶住叶十三的胳膊。叶十三的胳膊很凉，像块冰，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脸色白得像窗纸上的霜，嘴唇干裂得渗出血，刚才还精神些的左眼，此刻也没了光，只剩下疲惫。
“没事…… 老毛病了。” 叶十三想把陶碗藏在身后，却被黄龙一把抢过来。碗里还剩小半碗痰，混着明显的血丝，红得刺眼 —— 比前几天多了一倍，连血块都能看见。
“这还叫没事！” 黄龙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却强忍着没掉，“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
叶十三摆了摆手，想站起来，却腿一软，差点摔倒，幸好黄龙扶得快。“去什么医院…… 浪费钱，熬点草药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从当年被沈千绝砍断右手，又在桥洞下喝了几年劣质白酒，肺早就坏了，只是一直没跟黄龙说，怕这孩子担心。
“钱我有！” 黄龙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他这几个月捡废品攒的铜钱，还有帮老王赢药钱时剩下的几文，“这些钱够看医生的！您要是不去，我…… 我就不练本事了！”
他知道叶十三最在意他的本事，只能用这个来逼他。叶十三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布包里的铜钱 —— 那些铜钱边缘都磨得发亮，是这孩子一枚枚从废品站、从路边捡来的，攥得手心都出了汗。他心里软了，咳嗽着点了点头：“好…… 去，别耽误你练本事。”
小镇的医院在镇东头，是间只有两间房的小诊所，门口挂着块掉漆的木牌，写着 “王记诊所”。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戴着副断了腿的眼镜，正坐在桌后磨药材，见他们进来，抬头看了看叶十三，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先把把脉。” 老医生放下药材，示意叶十三坐在凳上。叶十三伸出左手，手腕细得能看见骨头，皮肤皱巴巴的，像块老树皮。老医生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闭着眼，眉头越皱越紧，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摘下眼镜擦了擦，语气沉得像深秋的天：“你这肺，是不是以前受过伤？还长期喝酒？”
叶十三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前几年被人砍伤过，在桥洞住的时候，喝了点劣质白酒……”
“晚了。” 老医生叹了口气，把药方纸推到一边，“肺已经烂得差不多了，又有旧伤，现在还咳血，最多…… 最多还有半年时间。要是好好养着，别再受凉，别再咳嗽，或许能多撑两个月，要是再折腾，可能连过年都熬不到。”
“半年？” 黄龙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冲过去抓住老医生的胳膊，“医生，您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抓药行不行？我有钱，我能再攒！”
老医生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手：“孩子，不是钱的事。他这是老毛病加新伤，药只能缓解咳嗽，治不了根。你要是真孝顺，就多陪他走走，让他少遭点罪，比什么都强。”
黄龙的手慢慢垂下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诊桌上的药方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知道老医生没骗他，叶十三这几个月咳嗽得越来越重，连熬药的力气都没有，夜里经常咳到天亮，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总觉得喝了草药就能好，现在才知道，老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叶十三从怀里摸出几文铜钱，放在诊桌上，拉着黄龙的手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回头对老医生说：“麻烦您开点止咳的药，别让我夜里咳得太厉害，耽误孩子睡觉。”
出了诊所，晨雾还没散，冷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割。黄龙跟在叶十三身后，没说话，只是攥紧了他的手 —— 老头的手很凉，却还在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慰他。
“别瞎琢磨。” 叶十三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半年时间够了，能把‘快如闪电’教给你，还能看着你把‘破阵解局’再练熟点…… 以后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能自己保护自己，找你娘和妹妹。”
黄龙的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敢哭出声，只是用力点头：“老头，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练本事，半年…… 半年我就能学好！我还能陪您去看桂花，陪您去河边钓鱼，您说过要陪我找娘和妹妹的，您不能说话不算数！”
“不算数怎么行？” 叶十三笑了笑，左眼弯了起来，却笑得比哭还让人心疼，“我还等着看你找到你娘，等着看你帮我报仇，等着…… 等着听你说‘鬼手十三式’学会了，我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回到小院，黄龙没像平时那样立刻练本事，而是去灶房重新熬药。他把老医生开的止咳药加进去，又放了点蜂蜜，熬得比平时更久，药汁浓得发稠。他端给叶十三时，手还在抖，怕老头喝了没用，怕这药连两个月都撑不住。
叶十三喝了药，坐在桂花树下的石凳上，看着黄龙。黄龙没说话，从怀里摸出那叠硬壳纸 “牌”，夹在左手指尖 —— 他要练 “快如闪电”，要快点学好，要在老头还在的时候，让他看到自己的本事，让他放心。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叶十三教的要诀，手腕轻轻一翻，指尖的 “牌” 开始流转。一开始还很生涩，牌时不时会掉，可越练越快，到后来，指尖的 “牌” 快得像道残影，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纸影在指间晃动，连落在牌上的桂花花瓣都被气流吹得飘了起来，却没一张牌掉在地上。
叶十三坐在旁边，左手轻轻敲着石桌，眼里满是欣慰，却也藏着点心疼 —— 黄龙的左手已经肿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石桌上，溅起一小点水花，可他还是没停，还在加快速度，像是想把半年的本事，在一天里练完。
“歇会儿吧。” 叶十三拉了拉他的胳膊，“饭还没吃，先垫垫肚子，别练坏了手。”
黄龙慢慢停下动作，指尖的 “牌” 终于掉了两张，他却没捡，只是坐在石凳上，看着叶十三，突然说：“老头，以后我每天练四个时辰，把‘快如闪电’学好，再把‘以静制动’练熟，等我学好了，您就陪我去广州找娘，好不好？”
叶十三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个烤红薯，递给黄龙 —— 是早上房东大婶给的，还热着。“好，等你学好了，我们就去广州，找你娘，找你妹妹，还去看婉儿喜欢的桂花树……”
黄龙接过红薯，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却没压下心里的苦。他看着怀里的 “牌”，又看了看叶十三苍白的脸，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快点学好本事，一定要让老头看到自己找到娘和妹妹，一定要帮他报仇，就算只有半年时间，也要让老头少点遗憾，多点安心。
深秋的阳光慢慢穿过晨雾，照在小院里，桂花花瓣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黄龙坐在叶十三身边，一边吃红薯，一边继续练 “快如闪电”，指尖的 “牌” 又开始流转，快得像道流光，带着他的决心，也带着他对老头的牵挂，在安静的小院里，慢慢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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