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斋”内,灯火彻夜不熄。何粥粥的志向,如同一颗火种,点燃了卡布心中沉寂已久的理想主义火焰。然而,两人都深知,触动土地兼并这个帝国最敏感的神经,绝不能鲁莽行事。空有热血,只会碰得头破血流。
必须讲究策略,寻找一个既能缓解矛盾,又不至于立刻引发激烈反弹的切入点。
经过数日的深思熟虑,以及与卡布、孙不二的反复商议,一个“增量改革”的思路逐渐清晰——与其立刻去动那些已经被权贵豪强瓜分殆尽的“存量”良田,不如将目光投向那些尚未开垦、或开垦难度较大的“增量”土地,如边境荒地、丘陵坡地、盐碱滩涂等。
将无地流民的生存希望,引向这些增量土地,辅以政策扶持,既能安置流民,稳定社会,又能增加国家税基,缓和矛盾。这无疑是一条更温和、更具操作性的路径。
目标既定,何粥粥在卡布和孙不二的悉心指导下,开始着手起草奏疏。她要以“明慧夫人”的身份,向皇帝上书,提出自己的建议。
这无疑是一步险棋。女子干政,本是大忌。但“明慧夫人”的封号,给了她一个特殊的身份。她不是官员,而是“诰命夫人”,她的上书,可以视为一种“闺阁忧国”的体现,带有一定的非正式性,反而可能减少一些阻力。
更重要的是,她的奏疏,必须字斟句酌,既要切中时弊,又要显得“天真”而“无害”,不能流露出过于强烈的政治意图,以免被解读为结党营私或别有用心。
书房内,何粥粥伏案疾书,卡布和孙不二在一旁不时低声讨论,提出修改意见。
“开篇要谦卑,突出忧国忧民之心,而非指点江山之态。”孙不二捻须道。
“此处,‘流民失所,恐生祸乱’的措辞,可改为‘黎庶困顿,陛下心忧’,将动机归于体恤圣心。”卡布指点道。
“关于新垦之地免税的年限,五年是否过长?三年或许更易被接受?”
“必须强调‘严禁豪强夺占新垦田产’,此乃关键,但措辞可委婉,如‘乞请陛下明诏,以安垦民之心’。”
一字一句,反复推敲。这不仅仅是一份奏疏,更是一份精心设计的政治宣言,一场小心翼翼的试探。
数日后,一份题为《垦荒安民疏》的奏折,由何粥粥亲笔誊写工整,通过通政司,呈递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养心殿内,皇帝赵寰展开这份来自“明慧夫人”的奏疏,初时有些意外,随即饶有兴致地看了下去。
奏疏的开篇,极尽谦卑,言明自己蒙受天恩,无以为报,唯日夜忧思,见京畿流民日增,心生恻隐,故不揣冒昧,妄陈管见。
接着,奏疏切入正题,并未直接抨击土地兼并,而是巧妙地描述了流民失所、衣食无着的惨状,以及可能带来的治安隐患,言辞恳切,充满了女性特有的悲悯情怀。
然后,提出了三条具体建议:
“一、恳请陛下颁下恩旨,鼓励无地少地之民,前往边境、丘陵等官府尚未标籍之荒地,开垦种植。新垦之地,请免田赋五年,以资鼓励,使垦民得以休养生息。”
(将矛盾引向无人开垦的荒地,避免直接触动现有利益集团。)
“二、垦荒之民,多为贫苦,易受欺凌。乞请陛下明诏,新垦田产,一经官府勘验造册,即为垦民永业,严禁地方豪强、官吏巧立名目,侵夺霸占。违者,请从严治罪。”
(保护垦民权益,这是新政能否成功的关键。)
“三、垦荒之初,民力维艰。可否由地方官府,酌量借贷粮种、农具,待有收成后,分期偿还?如此,可解民困,亦不增国库负担。”
(提供启动资金,提高垦荒成功率,体现朝廷恩德。)
通篇奏疏,文辞清丽,情理交融,不涉尖锐矛盾,只言“增量”解决,充满了为民请命的善意和可行性。
皇帝赵寰看完,沉吟良久。
他何等精明,岂会看不出这奏疏背后隐含的深意?这分明是针对土地兼并顽疾的一剂温和药方。将流民导向荒地,既安抚了民心,又开拓了疆土,确实是一步妙棋。
而更让他玩味的是,上书之人,是卡布的那个“义妹”,新晋的“明慧夫人”。这究竟是那个小女子自己的突发奇想,还是……卡布借她之口,投石问路?
若是前者,此女倒真有几分见识和胸怀,不愧“明慧”二字。若是后者……那卡布此子,所图非小啊!他不仅要在朝堂争权,还要插手这最根本的田制民生?
但无论如何,这《垦荒安民疏》本身,提出的建议老成谋国,利国利民,且不触及核心利益集团,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有点意思。”皇帝放下奏疏,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传旨:明慧夫人何氏,心系黎民,所奏《垦荒安民疏》,颇具见地。着户部、工部会同有司,详加议处,酌情施行。”
一道看似平常的旨意,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垦荒安民疏》的内容,很快在朝堂上下流传开来。有人赞赏“明慧夫人”的仁心慧质,有人不屑一顾认为妇人之见,但也有人,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卡布和何粥粥,则在家中静静等待着反馈。这第一步,他们已经迈出。无论结果如何,一颗关于改革的种子,已经播下。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屏息以待,看这温和的“新政”雏形,能否在这古老的帝国,找到一丝生长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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