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基在那座孤峰之巅的残破祭坛前,静立了许久。山风猎猎,吹动他青袍的衣角,也吹不散他心头的重重迷雾。“通西”二字,如同一个沉寂万古的谜题,突兀地呈现在他这异乡来客面前。
他绕着祭坛缓缓踱步,指尖拂过那些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与广成子道场中所见的玉虚宫一脉的云篆星纹有所不同,更显古朴苍劲,笔划间带着一种蛮荒的气息,仿佛源自更久远的年代。祭坛中央那个凹陷的图案,经过仔细辨认,似乎描绘的并非星辰,而是一种交织的、如同藤蔓又似闪电的奇异纹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机与律动。
“通西……西牛贺洲……”刘基喃喃自语。流云城老者口中的传说,提及西牛贺洲是“养着巨大牛和羊的高原”。若传说有据,那是一片与南瞻部洲山林地貌迥异的、可能更为开阔的天地。广成子乃是黄帝之师,属于昆仑墟玉虚宫道统,其道场在南瞻部洲合乎情理。但这座祭坛的风格,却隐隐指向另一种可能——它或许并非玉虚宫所建,而是更早的、甚至可能与“西牛贺洲”原生文明相关的遗迹。
“刑戮主力西进,目标奥林匹斯秘境。那秘境在极西之地,是否与这昆仑墟内部的‘西牛贺洲’有所关联?还是说,二者分属不同时空,只是方向上的巧合?”刘基思绪纷飞。驭星族对地球上古秘辛的了解,显然远超大汉子民。他们如此急切西顾,必定有所图谋。这“通西”祭坛,会不会是一条被遗忘的、连接昆仑墟内部区域的捷径?亦或,它指向的“西”,并不仅仅是昆仑墟内部的西牛贺洲,而是……更遥远的存在?
他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星辰真元注入祭坛边缘的一个符文。真元流入,如石沉大海,祭坛毫无反应。他又试着模拟在广成子道场学到的几种基础启阵印诀,打在祭坛不同方位,依旧寂静无声。这祭坛仿佛彻底死去,只剩下一个空壳。
刘基并不气馁。若上古通道如此轻易便能启动,反倒奇怪了。他盘膝在祭坛前坐下,并未强行破解,而是放空心神,将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缓缓覆盖整个祭坛,不再试图“驱动”它,而是去“感受”它残存的意念,去聆听那万古岁月留下的回响。
日升月落,刘基在峰顶一坐便是三天。饿了便服一粒辟谷丹,渴了饮些山泉。大部分时间,他都沉浸在一种玄妙的感应中。祭坛本身确实已无能量波动,但在其周围的空间里,他隐约捕捉到一种极其微弱的、 扭曲的“痕迹”。就像一块巨石被移开后,地面留下的凹陷,虽无巨石之重,却记录着它曾存在的形态。这祭坛周围的空间,似乎曾经常年被一种强大的力量贯穿、维系,即便力量早已消散,空间结构本身仍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惯性”。
第四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云海,照亮祭坛上那“通西”二字时,刘基心中忽然一动。他并非领悟了启动祭坛之法,而是对“通西”二字,有了一种新的理解。
“通西,非易事。恐非力促,乃需……缘法,或特定的‘钥匙’。”他睁开眼,望着那两个字,心中明悟,“强行开启,只怕会引动不可测的空间乱流。此地,或许只是一个‘路标’,而非‘大门’。”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祭坛,将它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种空间“惯性”的微弱感觉,深深印入脑海。此行虽未能直接找到通往西牛贺洲的道路,但至少确认了两件事:一,昆仑墟内部四大部洲之间,上古时期确有联系通道;二,西牛贺洲,确实存在,并且可能藏着不同于南瞻部洲玉虚宫传承的秘密。
“时机未至。”刘基轻声道,不再留恋,身形一闪,便化作一道青虹,离开了这座孤峰,继续向南瞻部洲的更深处飞去。当务之急,仍是提升自身实力。化神之境,是应对一切变局的基础。这“通西”之秘,可留待日后实力足够,或找到关键线索时再来探究。
接下来的数月,刘基的足迹踏遍了南瞻部洲更多险峻莫测之地。他曾在雷鸣峡谷中,借助漫天雷霆淬炼元婴,感受毁灭中的生机;他曾深入万丈地穴,在地火岩浆旁,体悟大地之厚重与火焰之暴烈;他曾闯入一片终年不散的迷雾森林,在其中与能蛊惑心神的妖植周旋,磨练道心。
这一日,他循着一丝奇异的水汽波动,来到一片巨大的湖泊前。此湖湖水并非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 七彩之色,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天空流云,却诡异地没有丝毫涟漪,仿佛时间在此停滞。更奇特的是,靠近湖泊,心中竟会自然浮现出种种幻象,有过往的遗憾,有未来的憧憬,也有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欲望。
“幻心湖……”刘基想起在广成子道场某卷杂记中看到的只言片语,描述南瞻部洲有一奇湖,湖水能映照心象,惑乱心神,道心不坚者沉溺其中,永世难醒,但若能堪破虚妄,亦是对道心的极大锤炼。
刘基在湖边驻足,凝望着七彩湖面。起初,湖面倒映出他身穿龙袍、接受万民朝拜的景象,威严盛大。但很快,景象变幻,变成了鹰嘴崖上赵云为救他而被化神指风贯穿胸膛的那一幕,鲜血淋漓,赵云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刘基心中一痛,呼吸都为之一窒。景象再变,又出现了刑戮那冷漠俯瞰的目光,以及奥林匹斯秘境方向传来的、令人不安的隐晦波动……
种种杂念,纷至沓来。若在平时,刘基必以强大神识将其镇压。但此刻,他心念微动,并未强行驱散这些幻象,而是放松心神,任由它们在心中流淌、演变。他如同一个旁观者,冷静地审视着这些由心而生的景象。
他看到自己对权力的执着,对兄弟的愧疚,对强敌的忌惮,对未来的忧虑……这些情绪,平日被帝王的威仪和元婴修士的冷静深深掩盖,此刻在幻心湖的映照下,纤毫毕现。
“化神之境,需明心见性,神魂与天地法则相合。若连自身心意都看不清,如何感悟天地?”刘基若有所悟。他不再抗拒这些幻象,反而主动引导神识,深入其中,去体会每一种情绪背后的根源,去直面内心最深处的脆弱与渴望。
他在湖边坐了七天七夜。湖面映照出的幻象从一开始的剧烈波动,渐渐变得平和,最终,所有幻象皆如泡影般消散,湖面恢复七彩平静,但却清晰地倒映出刘基的身影——不再是身穿龙袍的帝王,也不是法力高强的修士,而是一个眼神清澈、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无比 真实 的“本我”。
这一刻,他感到神魂前所未有的通透与轻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对自身之道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他的道,是守护之道,是带领族群于危难中求存、于星海中争渡之道。这份信念,源于责任,也源于本心,而非单纯对力量的渴望。
“见天地,见众生,终需见自己。”刘基缓缓睁开眼,眸中神光内敛,却多了一份磐石般的坚定。他虽未因此直接突破化神,但道心经历此番洗礼,变得更加圆融无瑕,对于如何凝聚自身“神”意,有了模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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