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压得整座京都喘不过气。
城南陋巷深处,一间茅屋孤悬于荒草之间,檐下悬着半盏残破的药旗,旗面早已褪成灰白,只依稀可辨“血誓反噬”四字。
屋内油灯昏黄,映着一位老妪枯瘦的手指,银针在火上微微一燎,便精准刺入林晚昭胸前三处要穴——心俞、神堂、灵墟。
每扎一针,林晚昭的身子便轻颤一下,唇角溢出的血丝又被她悄然咽下。
“你每动一次异能,就等于往碎玉里再敲一锤。”老妪声音沙哑,像枯叶刮过石阶,“心脉三损,命悬一线。再燃魂火,便是自焚。”
林晚昭闭着眼,呼吸微弱,可嘴角却缓缓扬起,笑意清浅,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
“那就让我在玉碎前,响得震天动地。”
话音落下,她猛然睁开眼。
眸底幽蓝如深潭燃火,魂音骤起——不是被动倾听,而是主动召唤!
她将残存的魂力尽数催动,如刀锋割开冥界屏障,直刺九幽之下!
刹那间,整座京都地脉微震。
远在城北听魂司旧址,那尊千年文魄灯突地剧烈摇晃!
灯焰本呈青灰,象征七灯中尚存四盏清明,可此刻第五盏灯芯竟开始渗出血丝,灯油翻滚如沸,灯罩嗡鸣不止,仿佛有无数亡魂在内撞击嘶吼!
守灯童子“血童”扑跪灯前,浑身抖如筛糠,死死抱住灯座,嘶声哭喊:“第五灯……要红了!要红了啊!祭使……祭使今夜入城!走水门!扮作送棺人!他们来了——!”
消息如电,瞬间传入国子监偏院。
沈知远正在灯下推演地脉走势,闻言猛地起身,笔尖墨迹溅落案上,如血痕横陈。
他眸光冷厉,只道一句:“传我密令,水门两岸,布暗哨三十,弓弩藏于芦苇,不得惊动百姓,只等送棺船靠岸。”
他披衣而出,夜风卷袍,身影如剑出鞘。
而此时,林府后院,一口黑棺已被抬至偏门。
棺木漆黑无纹,沉重异常,抬棺的两名老仆手背青筋暴起,额上冷汗涔涔,仿佛里面不是空棺,而是镇着一座山魂。
林晚昭立于棺前,指尖轻抚棺盖,眼中水光一闪而逝。
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
不是金银,不是地契,而是那面曾照见亡魂的古铜镜——镜背刻着“听魂归处”四字,边角斑驳,铜绿如泪痕。
她割破指尖,鲜血缓缓涂满镜背,一滴一滴,渗入铭文缝隙。
血光微闪,镜面竟泛起一层诡异波纹,似有无数面孔在深处浮沉。
“娘……”她低语,声音轻得像风穿林,“你说要我藏好耳朵,可藏了十五年,你被人剜心祭阵,我却连你的坟都不敢拜。现在,我不躲了。”
她抬眸,望向水门方向,眸中幽蓝渐盛。
“今晚,我不再是听魂的孤女,我是引魂的幡。”
“我要让他们看见——该死的,从来不是我们。”
她挥手,棺盖合拢,只在缝隙处留下一线微光,恰好让镜面朝外。
风起,乌云裂开一线,月光斜照棺身,竟在地面投下一道扭曲影子——那影中,似有无数人影静立,列成纵队,目光森然,直指北方。
与此同时,水门外,护城河上雾气弥漫。
一艘无灯无旗的乌篷船悄然破雾而行,船头立着一名戴斗笠的“送棺人”,肩扛白布裹尸,脚步沉稳,却不惊水波。
船尾一名小童低声问:“祭使,灯已逆燃,主灯将现,可还按原计划取芯?”
斗笠下,一双眼睛缓缓睁开,漆黑如渊,瞳孔深处竟浮现出一缕血丝。
“主灯已碎心脉,不过垂死挣扎。”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她若敢现身,正好——以她之血,点燃第七灯,唤醒狼魂。”
船行渐近,水门石桥下暗影幢幢,无人察觉两岸芦苇中已有弓弩对准船心。
而那口黑棺,在林府偏院静静伫立,镜面血光隐现,仿佛在等待——
等一个不该来的人,打开一具不该开的棺。
子时将至,风忽止。
全城灯火仿佛被无形之手掐灭,唯余城北文魄灯第五盏,剧烈震颤,焰心由青转红,如一颗即将爆裂的心脏。
而在那幽光深处,倒映出的已不再是林晚昭一人。
子时三刻,护城河水凝如墨玉,雾气被一道无形之力从中劈开,那艘乌篷船缓缓靠上水门石阶。
斗笠祭使踏足青石,肩上白布尸首未放,反将手按在棺盖边缘,低诵古咒。
咒语如蛇行地底,引得文魄灯第五盏血焰暴涨,灯芯“啪”地爆裂一星,似在呼应——猎物已入笼。
“主灯将熄,魂火可夺。”祭使沙哑开口,指尖渗出黑血,抹向棺缝,“今夜,你的心脉便是第七灯的引信。”
棺盖应声掀开。
刹那,天地静了一息。
他低头,瞳孔骤缩——
棺中无芯,无血,无人。
只有一面斑驳古镜,静静斜置,镜面血光流转,映出的却不是林晚昭的脸。
而是九道身影。
九代听魂先祖,披魂纱、执冥铃、踏虚步,自镜中列队而出,如影矗立于祭使身后。
最前一位老妪手持残灯,正是百年前听魂司首任执掌,双目空洞却直视祭使之魂,唇未动,声已入心:
“尔等盗我地脉,焚我灯魂,今敢触我后人?”
“不——!”祭使狂吼,急掐咒印欲断魂连,可那咒语刚出口,竟反噬自身,喉间炸开血音,七窍渗出血线。
他踉跄后退,脚下一滑,跪入冰冷河水中。
就在此刻!
两岸芦苇齐动,弓弦声如雷破雾!
“放箭!”沈知远立于桥顶,玄袍猎猎,眸光如刃。
三十名暗哨齐发鸣镝,铁矢如雨,封死退路。
数道黑影从暗处疾掠而下,影狼卫残部现身,刀光一闪,斩断祭使手中骨符。
他被按倒在石阶上,面贴污浊积水,挣扎不得。
“你……你们疯了?主灯怎敢主动燃魂?这是逆契!是断誓!会引动地脉反噬——”他嘶声怒吼,却被沈知远一脚踩住后颈,冷声打断:
“你说她该躲,该逃,该任你们取心祭阵。”沈知远俯身,目光如冰,“可她偏要站出来,点一盏你们从未见过的灯。”
祭使猛然抬头,眼中血丝炸裂:“她不知道代价!一旦主灯自燃为幡,听魂血脉将永世不得安宁!魂归不得冥途,生不得善终——”
“我知道。”一道清冷女声自高台传来。
林晚昭立于水门城楼,黑袍如旗,手中铜镜缓缓升起,以魂力悬于半空。
镜面血光大盛,映照江面,整条护城河仿佛燃起赤焰,波光中无数亡魂倒影浮现,踏水而来。
风起,她的发丝飞扬,眸中幽蓝与血光交织。
“你们要灯?”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压过江浪、压过哀鸣、压过百年沉默,“我给你们。”
“但这一盏——”
她指尖轻点镜心,魂音炸响九幽:
“是引魂幡。”
全城地脉轰然一震。
城北文魄灯第五盏“砰”然炸裂,血焰冲天,残油如泪洒落灯座。
守碑童瘫坐碑前,炭笔疯癫疾书,字迹扭曲如哭:
“引魂幡……立了……死人……要上岸了……”
远处钟楼,戌时鼓未落,寅时钟却提前撞响。
一响,惊鸦满城。
再响,井水翻红。
三响之后,沈知远忽觉胸口剧痛,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青石上。
他踉跄扶墙,却被林晚昭疾步扶住。
“你受伤了?”她声音微颤。
他摇头,勉强一笑:“无妨……大局已定。”
她不语,只将他半扶半抱至偏院厢房,安置榻上。
烛火摇曳,映着她苍白却坚定的脸。
她取出金疮药,指尖轻抚他额角一道旧伤——那是幼年追查父案时留下的刀痕。
忽然,烛影一晃。
她垂眸,目光凝住。
沈知远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竟如被无数铁链缠绕,肩背之上,似有狼形烙印缓缓浮现。
角落阴影里,一阵阴风掠过。
一道模糊女影悄然浮现,白衣如旧时侍婢装束,面容模糊,唯有喉间一道深可见骨的勒痕清晰可见。
她望着沈知远沉睡的脸,嘴唇微动,无声吐出三字: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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