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帧画面里,跳动的火光之下,人群的某个角落,有人露出了与周遭狂热截然不同的,一种冰冷而审慎的表情。
但小舟的剪辑器,却在那一刻精准地停在了阿青摔掉锅铲的瞬间。
“不行,这一段必须剪掉!”后期团队的负责人几乎是拍着桌子站起来的,“阿青老师是‘野火号’的灵魂人物,你让他当众发飙的画面播出去,人设就崩了!粉丝会觉得他暴躁、不近人情,这对我们整个项目都是负面影响!”
剪辑室里气氛凝滞,所有人都看着小舟。
她戴着耳机,双眼却没离开屏幕上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年轻学员的脸,和阿青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
她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缓缓摘下耳机,声音平静却不容置喙:“如果‘野火’只能看光,不能看烟,那它早该灭了。”
她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将成片提交。
纪录片《野火号》上线当晚,争议画面果然引爆了舆论。
#阿青当众发飙#的词条迅速冲上热搜。
然而,评论区的风向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条高赞留言来自一位注销了账号的前职业厨师:“这锅铲摔得好。我当年就是因为一次失误,被师傅骂到再也不敢拿起勺子。如果当时有人肯这样点醒我‘你根本没用心’,而不是冷冰冰地让我滚,或许我今天还在后厨。”
紧接着,无数条类似的评论涌现:“这才是我们真实的样子——不是等待被拯救的神,而是被允许失败的人。”“感谢《野火号》,让我看到了失败的价值。”
这场意外的风波,让“野火号”这个名字,第一次与“真实”二字深刻绑定。
但真实,往往也意味着乱象丛生。
阿青是在一个美食论坛上,看到“野火号秘方七天速成班”的广告的。
高昂的学费,承诺“包教包会”,地址就在“野火号”的一个城郊站点。
他没在群里发火,甚至没通知基金会,只是叫上了三个跟了他最早的老学员,开着一辆破皮卡,晃晃悠悠地找上了门。
“哟,几位吃饭啊?”速成班的负责人是个油滑的年轻人,一看来人穿着朴素,便有些怠慢。
阿青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听说你们这儿的葱油面最正宗,来四碗,蹭顿饭。”
年轻人一听是“野火号”的名头,顿时来了精神,高声吆喝着让后厨上面。
面很快端了上来,葱油飘香,卖相十足。
阿青身后的学员刚要动筷,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阿青夹起一筷子面,送到嘴边,却没有吃,只是闻了闻,便重重地将筷子拍在桌上。
“啪”的一声,整个场子都静了。
“葱是机器切的,粗细均匀,断口整齐,没了活气。油是工厂预制的调和油,香精味盖过了葱香。最可笑的,”阿青指了指后厨方向,那里正隐隐传来录好的训斥声,“连骂人都用录音循环播放——你说你这是‘野食’?我看这是殡仪馆的供菜,只有样子,没有人气。”
“你他妈谁啊?来找茬的?!”年轻人恼羞成怒,抄起一把椅子就要赶人。
阿青动都没动,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团黑褐色的油糊。
那是苏晚星留下的最后一份葱油底料,他一直视若珍宝。
他看也不看那个年轻人,只对围拢来看热闹的居民说:“借个灶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他走到灶前,没有半分迟疑,挽起袖子,从案板上抄起一把大葱,刀光闪烁间,粗细不一、带着毛边的葱段滚落。
他没有用现成的油,而是现场用猪板油熬制底油,精准地控制着火候,当葱段下锅的那一刻,“刺啦”一声,一股霸道而纯粹的葱香瞬间炸开,蛮横地冲进在场每个人的鼻腔。
那香味,仿佛带着温度,带着一个厨师手掌的触感,和机器制成的香味有着云泥之别。
他用那锅滚烫的葱油,炸了一锅肉丸子。
丸子出锅时,金黄酥脆,香气更是浓烈了十倍。
“大家尝尝。”
围观的居民们迟疑地拿起牙签,扎起一个丸子放进嘴里。
那一瞬间,许多人眼睛都亮了。
一个大妈当场就冲着速成班的年轻人质问:“你收我们三千块,教出来的东西,怎么没人家这股‘人味儿’?”
年轻人面如死灰。
阿青擦了擦手,带着学员转身就走,只在门口留下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众人心上:“火要真,人才能熟。”
这场风波,让小满意识到,“野火号”这团火,烧得太大太快,已经有了失控的迹象。
投资人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言辞激烈地要求基金会收回所有站点的管理权,进行标准化运营。
小满顶住了所有压力,她的做法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她组织了一场“野火号全国翻车大会”。
所有出过问题的车主,无论是账目不清的,还是因为内部矛盾导致停运的,都被邀请到了现场。
没有领导讲话,没有专家指导,只有一张长桌,一箱啤酒,和无休止的吐槽。
“我们车俩人,一个要往东,一个要往西,为了一碗土豆是切块还是切条,能从早上吵到晚上,最后车都不开了!”
“我算不清账!我就是个厨子,你让我管钱,不是要我命吗?”
一个断了一只手臂的厨师默默听了半天,最后拿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猛灌了一口,红着眼说:“我以前在饭店,最怕的就是做错事,一道菜放错了盐,半个月的工资就没了。在这里,我烧糊了三口锅,炸了一个灶台,小满姐没扣我一分钱,只问我人有没有事。以前我怕犯错,现在我知道——锅烧了可以修,人心要是冷了,才真的全完了。”
他话音刚落,全场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那场“翻车大会”的结尾,一份歪歪扭扭的《野火号自治公约》在一张餐巾纸上自发诞生了。
没有谈及财务,没有规范流程,第一条只写着:“允许吵架,禁止冷战。”
而在那座远离喧嚣的小院里,苏晚星和陆野的“战争”仍在继续。
她刚做好一锅罗宋汤,陆野尝了一口,什么也没说,转身从调料架上拿起糖罐,默默地往锅里加了一撮糖。
“陆野!”苏晚星瞬间炸毛,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谁让你动我配方的?!”
陆野依旧不答,只是把那个糖罐往她面前推了推,眼神平静如水。
苏晚星气得一晚上没理他。
夜里,她辗转反侧,翻出了系统留下的那本《顶级宴席手账》。
那上面记录着她曾经视若生命的“完美配方”,灯光下,她却发现每一道菜的旁边,都多了一些用铅笔写下的小字,是陆野的笔迹。
“改良版宫保鸡丁:此处宜咸,酸甜为辅,更符合北方食客的口味。”
“至尊佛跳墙:她会嫌这道汤火候太老,但陈年风味,客人才会喜欢。”
一页页翻过去,全是陆野对她“完美配方”的批注和修改。
她一直以为陆野是在否定她,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他们从未停止过“争夺灶台”——而这,恰恰是他们心中那团火一直没有熄灭的原因。
他不是在否定她,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为她的世界添砖加瓦。
苏晚星吸了吸鼻子,拿起笔,在那本手账的末页,用力加了一句属于自己的话:“爱是——你改我的菜,我还让你活着。”
“野火号”的年度聚会,在一片广袤的草原上举行。
篝火熊熊,米酒飘香。
阿青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举着一个喇叭宣布:“从今天起,‘野火号’废除‘主厨’头衔,所有人,无论资历,一律称为‘灶长’!另外,我们今年增设一个特别奖项——‘最吵团队奖’!”
所有人都愣住了。
获奖的是来自大西北的车队。
那辆车上只有两个人,一个坚持爆炒要猛火快攻,一个坚持温炖要文火慢养,两人从合作第一天起,天天为火候吵架,最激烈的时候甚至动了手,把一口锅砸得变了形。
当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推上台时,还有些不好意思。
阿青把一个用锅盖改造的“奖杯”递给他们,让他们发表“获奖感言”。
两人对视一眼,又开始当众互揭老底,从炒菜习惯骂到对方睡觉打呼噜,台下笑成一片。
可骂着骂着,其中一个汉子突然红了眼圈,一把抱住另一个人,嚎啕大哭:“去年我爹病危,我赶着回家,是你他妈一个人顶着风雪开了三天三夜的车,把账上所有的钱都给了我……”
另一个汉子也哭了,捶着他的背:“你少废话,下回炒菜你再敢跟我抢勺子试试!”
全场先是安静,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与口哨声。
阿青举起一杯米酒,迎着漫天星光,声音响彻草原:“从今往后,‘野火’不评完美,只奖——谁家锅盖掀得最响!”
镜头扫过一张张被火光映照得通红的脸,角落里,小满悄悄地把那个锅盖奖杯放进了基金会的移动陈列柜里,郑重地贴上一个标签,上面写着:“这才是活着的传承。”
聚会的喧嚣渐渐散去,小舟独自坐在监视器前,看着刚刚传回来的所有素材。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将那个冰冷而审慎的表情、阿青摔掉的锅铲、翻车大会的争吵、西北汉子的拥抱……一帧帧地编织进一部宏大的交响曲中。
胶片无声,却记录了草原上最响亮的争吵与和解。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按下了保存键。
屏幕上,最终版的纪录片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团被压缩到极致的火焰。
她知道,当这团烟火被精准地投向全世界的目光中心时,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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