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的浪潮比晨雾来得更快。
凌晨四点,苏晚星刚把最后一摞脑电监测仪装箱,手机就开始疯狂震动。
小九的消息弹窗不断跳出:“姐,学术论坛炸了!”她点开链接,视频里百人同步的呼吸声像涨潮的海,间或混着细碎的呓语——“妈,我回家了”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对不起,我没救你”的哭腔像被揉皱的纸团。
最末尾有段极轻的抽噎,像是被风裹着飘来的:“姐姐,雪好冷。”
“是林小桃的声音。”陆野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指节抵着手机屏幕,“她喝汤时攥着桌布,指甲都泛白了。”
话音未落,敲门声响起。
林小桃站在门外,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苏小姐,”她喉咙发紧,像被人掐着脖子说话,“我妹妹五岁走失,再没找到。
昨晚我梦见她在雪地里喊我,穿的是我给她织的红毛衣......“她展开照片,毛衣袖口有块歪歪扭扭的蓝线补丁,”这颜色,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苏晚星接过照片的手微微发颤。
补丁的针脚确实歪,像是七岁小孩第一次拿毛线针的模样——和她前世给邻居小妹补书包时的笨拙如出一辙。“你确定?”她声音发涩。
“确定。”林小桃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肤,“我梦见她躲在锅炉房的铁架后面,红毛衣蹭上了黑煤灰。
那锅炉房的窗户破了半扇,风灌进来时,她打了个喷嚏......“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这些细节,我连警察都没说过。“
苏晚星的心跳快得要撞出胸腔。
系统在腕间发烫,提示音像小锤轻敲:【记忆实证触发,疗愈光点+1】。
她按住林小桃的手背:“先坐,我们慢慢说。”
这时手机又响,是沈清漪的视频通话。
文艺片导演的眼睛亮得反常,身后堆着摄像机和三脚架:“我要拍纪录片,就叫《谁在锅里哭了》。”不等苏晚星回应,她快速划拉着平板,“直播申请我已经递了,记录‘记忆之宴’全过程——让所有人看看,这不是幻觉。”
“胡闹!”电话里突然炸响男声。
赵院士的脸挤入镜头,西装领口歪斜,“广电那边我打过招呼了,这种精神诱导的实验不能公开!”他的手指几乎戳到摄像头,“你们这是拿公众情绪当小白鼠!”
苏晚星垂眸盯着桌角的汤勺。
前世被资本操控舆论时,她也见过这种急红了眼的权威——他们怕的从来不是真相,是自己构建的“科学”城墙被打破。“沈导,”她抬眼时笑得狡黠,“我们不卖梦,只卖一碗汤的诚意。”又转向镜头,“直播可以,但只拍汤品制作和参与者反应。
梦境内容......“她顿了顿,”由喝汤的人自己说。“
三小时后,广电批文发来时,“喝汤做梦”已经冲上热搜前三。
直播当日,野食的后厨被架满了摄像机。
陆野系着藏青色围裙站在灶前,袖口规规矩矩卷到小臂,那道淡粉色旧疤在镜头下清晰可见。
他往砂锅里添水时,弹幕刷着“这水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不会是加了致幻剂吧”,直到他撒入最后一把陈皮——
“就是普通的新会十年陈。”陆野声音低哑,像在说什么秘密,“火候、水量、熬煮时间,和平时给熟客做的一模一样。”
监控室里,赵院士盯着三台独立脑波监测仪,喉结动了动。
他带来的博士生小吴凑过来:“教授,同步率开始爬升了......”
绿色波纹在屏幕上翻涌。
当第一勺汤被舀起时,三台仪器同时发出“滴”的轻响。
赵院士的手指扣住桌沿,指节泛白:“98.7%......”他突然抓起对讲机,“所有摄像机,切监控画面!”
弹幕瞬间炸了。
画面里,百人闭着眼,呼吸像被同一根线牵着。
林小桃的睫毛在颤抖,眼泪顺着眼角滑进衣领;穿西装的男人攥着手机,屏幕亮着“妈妈”的未接来电;白发奶奶的手抚过空着的座位,那里摆着副未动过的碗筷。
“看心跳监测!”小九的声音从后台传来。
他盯着二十七个分屏,指尖快速敲击键盘,“林小桃的心跳频率......和她妹妹走失当天的报警录音波段吻合!”他调出两条波形图,红色与绿色几乎重叠,“还有那个西装男,他妈妈去世前的心电图......”
“够了。”赵院士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望着监控里的人群,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不是病......是共感。”
变故发生在汤碗见底时。
林小桃突然睁开眼,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桌布上。
她抓住最近的摄像机,声音带着哭腔:“我梦见她最后躲进废弃锅炉房!
地址在城西老工业区,第三排红砖墙,窗户破了半扇!“她的手在发抖,”求你们,去看看......“
直播间瞬间被“报警”“找孩子”的弹幕淹没。
苏晚星刚拨通110,手机就被人按住。
赵院士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眼镜片后的目光复杂:“仅凭梦境搜查?
这不符合程序。“
“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苏晚星抽回手,指尖在通讯录里划到“陆野”。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见后厨的锅铲碰撞声,“把‘回溯汤’配方公开,全国野食微店同步供应。”她望着镜头里林小桃哭花的脸,“让所有人,都有机会梦见。”
系统的微光在腕间流转成星芒,提示音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情感结晶”吸收中,疗愈光点+3】。
后厨里,陆野握着汤勺的手顿住。
沸腾的汤面倒映着他的眉眼,那抹迷茫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出现——他突然不确定,这碗汤究竟是在治愈,还是在揭开更多未愈的伤。
而城西老工业区的风,正卷着细雪,掠过第三排红砖墙的破窗。
那里,半块红毛衣碎片被雪覆盖,露出蓝线补丁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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