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更漏滴答,敲碎了夜的沉寂。书房里只点了一盏青铜烛台,三支红烛烧得正旺,烛火在窗缝钻进来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案前两人的影子投在素色墙壁上,时而舒展如松,时而蜷缩如弓,随着棋子起落无声变幻。
沈清辞执白子,指尖拈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棋子,指腹摩挲过细腻的纹路。对面的萧北辰执黑子,乌木棋子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泛着冷光。紫檀木棋盘上,黑白二子已然交错成势,东边厮杀正酣,西边围地渐成,俨然一副势均力敌的胶着局面。
她略一沉吟,白子轻轻落下,精准堵住了他那条贯穿西南的大龙去路。棋子与棋盘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分明。手指离开冰凉的玉子,她抬起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萧北辰正盯着棋盘,指尖夹着的黑子悬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烛光斜斜映在他半边脸上,眉峰的轮廓锋利如刃,眼底的深邃却被阴影遮了大半,看不清具体神情。只有偶尔转动的眼珠,泄露了他内心的权衡。他指间的黑子被体温焐得微暖,却迟迟没有落子的迹象。
沈清辞没有催他。她端起案边的青瓷茶杯,浅啜一口温茶。茶水入喉,带着淡淡的兰花香,却压不住心底残留的紧绷——今日长街上的惊马,车夫嘴角那抹发黑的血迹,还有从马蹄铁上卸下的那枚特制马刺,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根细针,扎在心头。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萧北辰指尖的黑子终于轻轻落下。出乎沈清辞意料,他没有继续纠缠那条被困的大龙,反而将黑子落在了棋盘东北角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星位上,硬生生开辟了一片新战场。
沈清辞的目光落在那枚黑子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缓缓舒展开。她懂了。那不是退让,而是以退为进。就像眼下的局势,敌人在暗处猝然发难,凶狠直接,带着赤裸裸的杀意,可他们若是立刻反扑,无异于在迷雾中挥剑,除了打草惊蛇,什么也得不到。
她放下茶杯,重新将目光投向整个棋盘。原本胶着的战局,因为这一步看似突兀的落子,忽然有了新的转机。东边的厮杀成了虚晃一枪,东北角的新战场反而暗藏杀机,既保留了大龙的生机,又隐隐牵制了她白子的布局。
“下一步怎么走?”她轻声问,声音清润如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萧北辰身体向后靠进雕花椅背,指尖在棋盘边缘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轻响。目光从棋盘上抬起,落在她脸上。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动,像两簇跳动的星火,映得她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
“等。”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波澜。
沈清辞静静等着,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案上的棋罐,玉子相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等他们先动。”萧北辰补充道,指尖停止了敲击,“惊马是试探,车夫服毒是封口,那枚马刺是标记。他们一击不中,必然蛰伏起来观望。现在掀桌,只会让他们彻底藏起来,得不偿失。”
他的话印证了沈清辞的猜测。那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实则是敌人精心布下的棋子,每一步都带着试探和杀意。而他们此刻能做的,便是以静制动,像萧北辰这步棋一样,看似退让,实则暗中布局,等待最佳时机。
沈清辞看着棋盘上他刚刚落下的那子,忽然想起初次与他对弈时,他也是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却总能在绝境中觅得生机。她伸出手,从棋罐里拈起一枚白子,指尖温润的触感让心头的紧绷稍稍缓解。
“好。”她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笃定,然后将白子轻轻放在棋盘西南角的一个小目上。这一步棋,既呼应了他刚才在东北角的落子,形成了犄角之势,又隐隐牵制了她原本围剿大龙的兵力,让整个棋局的平衡得以维持。
萧北辰看着她的落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快得如同烛火一闪。他重新坐直身体,执起一枚黑子,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棋盘上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动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的声音像浸润了夜色,带着几分沉郁,“越是急于求成,越容易露出马脚。”
“嗯。”沈清辞颔首,指尖已经拈起了下一枚白子,“动得越多,破绽越多。就像这棋局,贪多求胜反而容易顾此失彼。”
烛火忽然爆开一个灯花,“噼啪”一声轻响,溅起几点火星,落在棋盘边缘,很快便熄灭了。
两人不再说话,专注于眼前的棋局。
你落一子,我应一手。棋子相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此起彼伏,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叩击着夜色的门扉。看似风平浪静的棋盘上,实则暗流汹涌。每一步都带着试探,每一步都藏着后招,每一次落子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改变整个战局的走向。
沈清辞的白子走得沉稳内敛,步步为营,如同她为人处世的风格,看似温和,实则暗藏锋芒。她的目光专注而平静,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偶尔抬眼看向萧北辰时,眼底会闪过一丝默契的微光。
萧北辰的黑子则走得凌厉果决,看似冒险,实则算无遗策。他落子的速度时快时慢,快时如电光石火,慢时则沉吟良久,指尖的黑子仿佛有千斤重。他的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与棋盘上的局势紧密相连。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些,吹得窗纸“呼呼”作响,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烛火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鬼魅。
沈清辞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袖,指尖触到袖口内侧藏着的一枚银针,心中安定了几分。她知道,这书房之外,或许正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正有无数把刀对准他们。但只要坐在对面的人是萧北辰,她便无所畏惧。
萧北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细微动作,抬眼看向她,目光带着一丝询问。沈清辞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然后将手中的白子落下,恰好截断了黑子的一条退路。
“心思越发缜密了。”萧北辰低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执起黑子,毫不犹豫地落在了棋盘中央的天元位上,这一步棋看似孤注一掷,实则盘活了全局,让原本陷入困境的黑子瞬间有了反击的余地。
沈清辞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彼此彼此。”她轻声回应,眼底的光芒亮了几分。她忽然想起,当年在江南书院,她第一次见萧北辰对弈,他便是这般不拘一格,总能在看似绝境中找到破局之法。
棋局渐渐进入白热化阶段。黑白二人犬牙交错,厮杀得难解难分。东边的大龙几经周转,终于挣脱了白子的围剿,反而反过来牵制了白子的大片领地;东北角的战场已然成型,黑子占据了绝对优势;西南角的缠斗还在继续,双方互有得失。
沈清辞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抬手拭去,目光依旧专注地盯着棋盘。她知道,这盘棋不仅是棋艺的较量,更是心智的比拼。就像他们此刻面临的局势,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萧北辰的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他的目光越发锐利,仿佛能穿透棋盘,看到对手的每一个心思。他执子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显然也投入了全部的心神。
烛火渐渐暗淡下来,三支红烛已经烧了大半,烛芯结出了长长的烛花。萧北辰抬手,用银簪轻轻挑去烛花,烛光重新变得明亮起来,照亮了两人沉静而坚定的面容。
那是一种看清前路艰险,却依然选择并肩同行的默契与决然。是一种历经风雨,却始终彼此信任的笃定与从容。
“差不多了。”萧北辰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书房的沉寂。他落下最后一枚黑子,彻底封锁了白子的所有退路。棋盘上的局势瞬间明朗,黑子已然占据了绝对优势,白子虽仍有顽抗之力,却已无力回天。
沈清辞看着棋盘,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丝毫沮丧。她将手中的白子放回棋罐,笑道:“输了。”
“是险胜。”萧北辰纠正道,他也放下黑子,目光落在她脸上,“你的棋艺,进步神速。”
“不及你万分之一。”沈清辞摇摇头,目光转向窗外。夜色更浓了,风似乎也小了些,窗纸不再“呼呼”作响,取而代之的是远处隐约传来的更鼓声,沉稳而有节奏。
“他们该动了。”萧北辰的声音低沉下来,目光也变得凝重,“车夫服毒,说明背后之人不想留下任何线索。惊马和马刺,是在警告我们,他们有能力随时取我们性命。”
沈清辞颔首,神色也严肃起来。“但他们没有直接动手,反而用了这些手段,说明他们有所忌惮。”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或许,他们想要的不是我们的性命,而是别的东西。”
“嗯。”萧北辰表示赞同,“不管他们想要什么,只要我们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总能等到他们露出马脚的那一天。”他看向沈清辞,眼底带着一丝暖意,“就像这盘棋,看似被动,实则暗藏杀机。”
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前路必然充满荆棘和凶险,敌人在暗处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但只要萧北辰在她身边,只要他们始终保持这份默契与信任,便没有跨不过去的坎,没有解不开的局。
烛火依旧在摇曳,将两人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棋盘上的黑白二子静静躺着,仿佛在诉说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棋局终了,风波未止。
但他们在一起,便是最好的应对。夜色深沉,却挡不住两颗坚定的心。他们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们,已然做好了准备。
喜欢盛世美颜靠苟赢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盛世美颜靠苟赢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