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披星赴援
夜风裹挟着江淮平原的湿气,吹过安庆府北郊的官道。秦渊拄着覆云剑,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喘息。月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他苍白的脸上投出斑驳光影。
距离渡口那场恶战已过去四个时辰。
他服下了简心给的最后一粒九转培元丹,又用金疮药处理了肩头的鞭伤,此刻体内真气正在缓慢恢复,但经脉依旧隐隐作痛。“归墟生灭”意境虽然威力惊人,但对自身的反噬也同样可怕。若非《沧海无量诀》内力浑厚,换作旁人,强行施展这等意境,恐怕早已经脉尽断。
必须尽快北上。
秦渊望向北方夜空。安庆府离大同尚有近两千里,若是骑马疾驰,昼夜兼程,至少也需要七八日。可他现在连马都没有了——那匹青骢马已死在渡口。
正思忖间,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不是一匹,而是一群。
秦渊眼神一凝,悄然后退,隐入路旁齐腰深的蒿草丛中。片刻后,十余骑如狂风般卷过官道。马背上的骑士皆着黑色劲装,腰佩长刀,背上负着弩箭。借着月光,秦渊看清了为首那人——正是白天在王镇身边那个瘦高老者!
他们果然没有放弃。
秦渊屏住呼吸,眼看着马队消失在北方夜色中。待蹄声远去,他才从草丛中走出,望着马队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这些人是往北去的。从马匹的疲惫程度来看,他们已经赶了不短的路程。如此匆忙,恐怕不只是为了追击自己。
大同危急。
王镇在渡口说的那句话浮现在脑海:“我等奉的是睿亲王之命!”
多尔衮正在攻打大同,而王镇这样的辽东降将,带着一群精锐出现在安庆府,千里迢迢南下截杀自己——这绝不寻常。除非,自己的北上会威胁到他们的某个重要计划。
秦渊蹲下身,用手指在泥地上快速勾勒。安庆、庐州、凤阳、徐州、兖州、济南、保定……一条北上的路线在脑海中清晰起来。若他是清军统帅,此时最担心的是什么?
援军。
孙传庭的秦军尚在陕西,保定、真定驻军兵力不足。但江湖上呢?若是武林各派高手齐聚大同,配合守军,未必不能拖延时日,等待朝廷大军来援。
而自己,恰恰是如今江湖上最具号召力的人物之一。
“所以王镇南下,是为了阻止我联络各派北上。”秦渊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可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行程?”
除非……药王谷中有内奸。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寒。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药王谷刚经历大劫,弟子们死伤惨重,幸存者皆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姐妹,怎会有内奸?况且自己离开药王谷是临时决定,只有简心和少数几人知道。
那么只剩一种可能:对方有某种追踪的手段。
秦渊伸手入怀,摸出那本玄罹留下的手札。手札的材质非绢非纸,触手温润,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玉色光泽。他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载着几种彼岸秘术,其中一种名为“血踪术”——以特定血脉为引,可在百里范围内感应到血缘亲人的大致方位。
玄夜。
那个自称是简心叔父的九幽来客,他有着与玄罹相似的血脉,自然也能感应到简心的位置。而自己身上带着玄罹的手札,这手札与简心血脉同源,会不会也被玄夜感应到了?
不,不对。若玄夜能感应到手札,早该亲自出手抢夺,何必派王镇这样的凡俗武将?
秦渊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玄夜无法直接降临此界,至少现在还不能。他需要借助往生门和清军的力量,布设阵法,建立坐标,才能逐步渗透。所以他才与多尔衮合作——清军为他提供人力物力,他则为清军提供“异人”助力,各取所需。
而王镇的任务,就是截杀可能破坏这个计划的所有人。
理清思路后,秦渊反而冷静下来。他收起手札,望向前方黑暗中的官道。
不能走大路了。
王镇的人马刚过去,前方必然还有更多埋伏。而且走官道速度虽快,目标也大,容易暴露。
秦渊转身,朝西侧的山林走去。他记得地图上标注着,从安庆府往西五十里,有一条废弃的古驿道,可通往庐州府。虽然道路难行,但胜在隐蔽。
刚走出几步,忽然脚下一软。
不是疲惫,而是地面在微微震动。
秦渊猛地伏低身体,耳朵贴地。震动很轻微,但很有规律,像是……马蹄声?而且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他脸色骤变,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开阔的荒野,除了那棵老槐树和齐腰深的蒿草,几乎无处藏身。
中计了。
那队人马是诱饵,故意从大路过去,让他以为追兵已走远。而真正的埋伏,早已在这片荒野布下。
秦渊握紧覆云剑,体内《沧海无量诀》全力运转。月光下,他能看到蒿草丛中,隐约有黑影在缓缓移动。不是人,是某种更低矮的东西,移动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如同无数虫子爬过地面。
雾气不知何时弥漫开来。
不是普通的夜雾,而是带着淡淡腥气的灰白色雾气。雾气所过之处,蒿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变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
“幽冥迷雾阵……”秦渊想起玄罹手札中的记载,“以尸气为基,以怨魂为引,布阵者可藏身雾中,操控怨魂攻击。入阵者五感皆迷,心智渐失,最终化为行尸走肉。”
果然,雾气越来越浓,很快将整片荒野笼罩。月光被遮蔽,四周陷入一片死寂的灰白。秦渊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雾中盯着自己,充满了怨毒与贪婪。
他闭上眼,不再依赖视觉。内息沉入丹田,将五感提升到极致。
左边三丈,有东西在靠近。很轻,几乎没有脚步声,但呼吸声很重——不是人的呼吸,而是某种野兽般的喘息。
右边五丈,两个。移动速度极快,呈包抄之势。
后方……后方更多。
秦渊缓缓拔剑。覆云剑在灰雾中泛起淡淡的蓝光,那是《沧海无量诀》内力灌注的征兆。
便在这时,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啸!
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像是无数冤魂在同时哀嚎。音波如实质般撞来,秦渊只觉得耳膜剧痛,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稳。
他咬破舌尖,剧痛让神智清醒。几乎同时,左侧那道黑影已扑到面前!
月光透过雾气缝隙,秦渊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那是一具人形,但全身皮肤呈青黑色,眼眶空洞,口中流着黑色的涎水,十指指甲长如利刃,在雾中泛着幽蓝的光。
尸傀!
但这不是普通的尸傀。它的动作更快,更灵活,眼中甚至有一丝诡异的灵智光芒。更重要的是,它身上散发出的不是单纯的尸气,而是混合了幽冥之力的邪气!
“吼!”尸傀张口,喷出一股黑气。
秦渊侧身避过,黑气擦着衣角掠过,所过之处,地面草木瞬间枯萎。他不敢怠慢,覆云剑划出一道圆弧,剑尖精准地刺向尸傀眉心——那里是普通尸傀的弱点所在。
“铛!”
剑尖刺中,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尸傀的额头坚硬如铁,只留下一个白点。它反而被激怒,双手如爪,抓向秦渊面门!
秦渊急退,同时剑招一变,“云涡星转”施展开来,剑身周围生出层层气旋,将尸傀的攻势带偏。但另外两具尸傀已从右侧扑来,三具尸傀呈品字形,将他围在中央。
更糟的是,雾气中,又有更多黑影在缓缓显现。
秦渊心沉了下去。这些尸傀比药王谷那些更强,而且似乎有某种简单的配合意识。硬拼下去,自己真气耗尽,必死无疑。
必须破阵。
幽冥迷雾阵的核心是阵眼,只要找到阵眼,将其破坏,迷雾自散,尸傀也会失去控制。但阵眼在哪里?
秦渊一边与三具尸傀周旋,一边观察四周。雾气虽然浓郁,但并非均匀分布。西南方向的雾气最浓,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而那里的尸气也最重。
就是那里!
秦渊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如江河奔腾。他不再保留,覆云剑光华大盛,一式“沧海无量”全力施展!
不是攻击尸傀,而是以剑气开道!
灰白色的剑气如潮水般涌向西南方向,所过之处,雾气被强行排开,露出一条通道。秦渊身形如电,紧随剑气之后,直冲雾中最浓处!
三具尸傀嘶吼着追来,但它们的速度比秦渊慢了半拍。秦渊冲出三十丈,眼前忽然一亮——
雾中,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静静矗立。石碑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符文正散发着幽蓝光芒,不断吸收着四周的雾气,又将其转化为更浓郁的幽冥之气释放出来。
阵眼!
秦渊毫不犹豫,一剑斩向石碑!
便在这时,石碑后方,一道人影缓缓站起。
那是个穿着黑袍的老者,面容枯槁如骷髅,手中握着一根白骨法杖。他抬起法杖,杖尖对准秦渊,口中念诵起晦涩咒语。
秦渊的剑在距离石碑三尺处,忽然停住了。
不是他想停,而是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了。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四肢、躯干、甚至经脉里的真气。
“往生门的‘幽冥定身咒’……”秦渊咬牙,体内《沧海无量诀》疯狂运转,试图冲破束缚。
黑袍老者笑了,笑声如夜枭:“秦渊,你果然来了。门主算得不错,你定会北上驰援大同。可惜,此路不通。”
他缓步走近,白骨法杖点在秦渊胸口:“交出玄罹手札,说出简心的下落,老夫可让你死得痛快些。否则……”他眼中闪过残忍的光,“老夫便抽了你的魂魄,炼入这‘幽冥迷雾阵’中,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秦渊盯着他,忽然也笑了:“你们门主……是不是很怕我去大同?”
老者脸色微变。
“看来我猜对了。”秦渊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那是强行运转真气冲撞束缚的反噬,“大同城中,有你们害怕的东西。是丁,玄罹手札中提过,大同地底有一座上古‘镇岳台’,是此界与彼岸之间最坚固的封印之一。你们想打开九幽之门,必须先破坏那座镇岳台,对不对?”
老者眼中杀机大盛:“你知道得太多了!”
他法杖用力一压,秦渊胸口如遭重击,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就在这剧痛之中,秦渊感觉到,体内那股一直被压制的“归墟生灭”意境,竟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机缘。
秦渊闭上眼睛,不再抵抗那股束缚之力,反而将全部心神沉入丹田深处。那里,混沌内力如海,平静无波。但在海底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那是他领悟“归墟生灭”时,偶然触及的一丝本源——生死轮回的法则碎片。
“找死!”老者见秦渊闭目不语,以为他放弃了抵抗,法杖扬起,就要刺穿他的心脏。
就在法杖及体的瞬间——
秦渊睁开了眼。
眼中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灰色漩涡。
“归墟……生灭……”
他轻声吐出这四个字。
没有剑气,没有光芒,甚至没有声音。但以他为中心,方圆十丈的空间,忽然静止了。
雾气不再流动,尸傀僵在原地,老者的法杖停在半空,连他脸上的狞笑都凝固了。
然后,一切开始倒流。
雾气倒卷回石碑,尸傀身上的幽冥之气被抽离,老者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地外泄,全部涌向秦渊手中的覆云剑。
剑身变成了纯粹的灰色。
秦渊缓缓抬手,一剑斩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石碑无声无息地裂成两半,上面的符文光芒瞬间熄灭。黑袍老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便如沙雕般崩散,化作飞灰。
雾气散去,月光重新洒落荒野。
秦渊拄剑跪地,大口呕血。这一剑,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真气,经脉多处受损,丹田空虚如被掏空。
但他还活着。
而且,他感觉到,自己对“归墟生灭”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不是简单的吞噬,而是……轮回。将对方的能量吸收、转化,再以另一种形式释放。只是现在的他,还无法完全控制这个过程,只能做到最粗暴的吞噬。
秦渊喘息良久,才勉强站起。他从老者化为飞灰的地方,捡起那根白骨法杖。法杖入手冰凉,顶端嵌着一颗幽绿的宝石,宝石中隐约可见无数冤魂的面孔在挣扎。
这是往生门长老的信物。
秦渊将法杖收入怀中,望向北方。
还有一千八百里。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消失在北方夜色中。
同一夜,药王谷。
简心坐在竹楼的油灯下,面前摊开着玄罹的手札。她已经看了三遍,每一遍都有新的领悟,但越看,心就越沉。
手札中确实记载了“封门之法”,名为“玄冥镇狱诀”。此法需以玄冥血脉为基,配合特殊的心法口诀,可将自身血脉之力转化为封印之力,封锁彼岸通道。
但修炼此法的第一个条件,就让她如坠冰窟:
“欲修此诀,先断尘缘。七情六欲,皆为桎梏。须入‘玄冥静室’,闭关七七四十九日,其间不得见人,不得闻声,不得思情。若心中尚存一丝挂碍,则血脉沸腾,功败垂成,轻则经脉尽废,重则魂飞魄散。”
绝情断欲。
简心手指抚过那四个字,指尖冰凉。
她想起秦渊临行前的拥抱,想起他说的“等一切结束,我们就在这里建一座真正的药庐”。想起药王谷中那些需要她照顾的弟子,想起后山陵园里长眠的姨母和同门。
这些,都是她无法割舍的“尘缘”。
窗外传来窸窣声响。简心抬头,看到小芸端着一碗药汤站在门外,怯生生地看着她:“谷主,您该喝药了。杏林叟师伯说,您这几日心神损耗太大,这安神汤必须每日喝。”
简心接过药碗,药汤还冒着热气,散发着熟悉的草药香。她看着小芸稚嫩的脸,轻声问:“小芸,如果你学医是为了救人,但救人的代价是永远不能见你的爹娘,你会怎么选?”
小芸愣了愣,随即眼圈红了:“我爹娘……已经死了。谷主,您就是我的亲人。”
简心心中一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去睡吧,我喝完就休息。”
小芸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简心看着手中的药汤,汤面映出她苍白的脸。她忽然想起昨夜后山那个黑衣人说的话:“你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成长,就意味着要做出选择。
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药汤苦涩,但入腹后化作一股暖流,滋养着疲惫的身心。
便在这时,谷中忽然传来急促的钟声!
不是警钟,而是召集弟子集合的钟声。
简心脸色一变,抓起青木杖仿器冲出竹楼。夜色中,药王谷幸存的三十余名弟子已聚集在正堂前的空地上,人人手持火把,面色凝重。
杏林叟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站在台阶上,见简心来了,沉声道:“谷主,谷外有异动。那些腐灵花……结果了。”
简心心头一紧,快步走到谷口。借着火把的光芒,她看到白日里还只是开花的腐灵花丛,此刻已结出了果实。
果实如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诡异的血色纹路。更令人心悸的是,果实正在微微搏动,仿佛里面有活物在蠕动。
“幽冥虫的卵。”简心声音发颤,“玄罹手札中记载,腐灵花结果后,会在三个时辰内成熟。果实裂开,里面的幽冥虫便会破壳而出。此虫以生机为食,所过之处,草木枯萎,鸟兽绝迹,连人都不能幸免。”
“三个时辰……”杏林叟脸色煞白,“来得及清除吗?”
简心摇头:“幽冥虫卵外壳坚硬,寻常刀剑难伤,且一旦受到攻击,会提前破裂。唯一的办法,是以至阳之火焚烧,但需要大量的朱砂、雄黄、雷击木……”
而这些药材,药王谷的库存已在七日前的大火中损毁大半。
“谷中还有多少?”简心问。
一名掌管库房的弟子颤声答道:“朱砂只剩三斤,雄黄五斤,雷击木……只有一些碎屑。”
不够。
远远不够。
简心望着谷外那片正在搏动的黑色果实,仿佛看到了无数幽冥虫破壳而出,如黑色潮水般涌入药王谷的景象。到那时,谷中这些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弟子,将无一幸免。
她握紧青木杖,杖身传来温润的触感。那是药王谷历代谷主的意志,是守护这片土地的誓言。
“所有人听令。”简心转身,声音在夜风中清晰而坚定,“即刻准备,焚烧腐灵花丛。朱砂、雄黄全部取出,雷击木碎屑研磨成粉,混合硫磺,制成火药。没有雷击木,就用桃木、柳木代替,虽效果差些,总比没有强。”
“谷主,那点量不够覆盖所有花丛……”杏林叟急道。
“我知道。”简心打断他,“所以需要有人去花丛中心,点燃火药。幽冥虫卵感受到威胁会提前破裂,必须在它们完全孵化前,将火势引到每一处。”
“这太危险了!去中心点火的人,几乎不可能活着出来!”
简心看着杏林叟,又看向周围那些年轻的面孔,忽然笑了:“我是谷主,我去。”
“不行!”杏林叟厉声道,“药王谷不能没有谷主!我去,我这把老骨头……”
“师伯。”简心握住他的手,“您重伤未愈,走不到花丛中心就会倒下。而我,”她顿了顿,“我有必须去的理由。”
她想起玄罹手札中的另一段记载:“玄冥之血,可暂镇幽冥。以血为引,可延缓幽冥虫孵化,为焚烧争取时间。”
这是唯一的方法。
简心不再多说,转身对众弟子下令:“一炷香时间,准备火药。二师兄,你带人守住谷口,一旦火起,若有幽冥虫逃出,务必拦截。小芸,你去照顾重伤的同门,准备好解毒药剂,以防万一。”
“谷主……”小芸眼泪汪汪。
“听话。”简心揉了揉她的头,然后接过弟子递来的火药包,系在腰间。
夜色深沉,腐灵花丛中的果实搏动得越来越快。
简心握紧青木杖,一步一步,走向那片死亡的黑色花海。
在她身后,药王谷所有弟子齐齐跪下,火光映照着他们含泪的眼睛。
“谷主……保重!”
简心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金陵,秦淮河畔。
苏墨站在青云阁总舵的码头上,看着最后一船物资装运完毕。这是他从江南各商号紧急调集的药材、粮草和军械,共三十大船,将由长江转入运河,再经陆路运往大同。
文若海匆匆走来,低声道:“公子,刚收到消息,东厂的人动了。曹化淳派了他麾下最得力的‘十三太保’,已经出了南京城,看方向,是冲着咱们的船队来的。”
苏墨羽扇轻摇,神色不变:“意料之中。曹化淳与往生门勾结,自然不会让我们顺利北上。船队按原计划出发,走镇江、扬州一线。我另有一计。”
他招手唤来一名心腹,低声吩咐几句。心腹领命而去。
文若海不解:“公子,您这是……”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苏墨望着河面上渐行渐远的船队,“那三十船物资是诱饵。真正的粮草军械,早在三日前,就已通过漕帮的秘密水道北上,如今应该快到徐州了。”
文若海恍然大悟,但随即又忧心道:“可东厂‘十三太保’个个武功高强,若他们发现中计,转而追击真正的船队……”
“所以需要有人去拖住他们。”苏墨转身,望向总舵深处,“江辰回来了吗?”
“江大侠昨日便已回阁,正在密室疗伤。他在漕帮查探时,遭遇往生门伏击,受了些轻伤。”
苏墨点头:“请他过来。另外,传讯玉罗刹,让她在徐州接应。这一路,不会太平。”
半个时辰后,江辰一袭黑衣,抱剑而来。他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剑。
“需要我做什么?”他开门见山。
苏墨将东厂“十三太保”追击船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江兄,我想请你带一支精锐,伪装成押运粮草的队伍,走陆路北上。沿途故意露出破绽,引‘十三太保’来追。不必死战,只需拖住他们三日,等真正的船队过了黄河,便可脱身。”
江辰沉默片刻,点头:“好。”
“小心。”苏墨郑重道,“‘十三太保’是东厂精锐,其中至少三人是当年锦衣卫叛逃的高手,武功不在你之下。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
江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变了。”
苏墨一怔。
“以前的苏墨,不会说‘以保全自身为要’。”江辰转身离去,“放心,我不会死。”
望着江辰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苏墨轻叹一声。
是啊,他变了。若是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人当作棋子,为了大局,牺牲一部分人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
他想起秦渊,想起简心,想起那些为了守护药王谷而战死的华山弟子和谷中同门。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这话说来简单,做起来,却要付出太多代价。
苏墨仰望夜空,北方天际,隐隐有血色星芒闪烁。
乱世已至,无人能独善其身。
而他,也要做出选择了。
【下章预告】
简心孤身深入腐灵花丛,以玄冥之血延缓幽冥虫孵化,在千钧一发之际点燃火药,却因失血过多昏迷在火海之中!危急时刻,神秘黑衣人现身相救,其真实身份终于揭晓——竟是二十年前武林公认的第一剑客,早已失踪的“剑圣”独孤云!与此同时,秦渊历经艰险抵达凤阳府,却遭遇往生门与清军联合布下的“九幽困龙阵”,阵中竟封印着一头上古凶兽残魂,生死一线!苏墨明修栈道之计虽引开东厂“十三太保”,但真正北上的粮草船队在徐州地界,遭遇了往生门蓄谋已久的“断流”截杀!三条战线,同时告急!第三百一十二章《肝胆相照》,看绝境中的众人如何凭借信任与牺牲携手破局,秦渊、简心、苏墨三线命运将在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中首次交汇,一场关乎江湖存亡与山河命运的生死之战,即将在血色烽烟中拉开惨烈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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