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联盟议会，矛盾初显
随着联盟运转步入正轨，林烨决定召开第一次“北境联盟议事会”，邀请各主要聚落、部族的代表共商大计。地点定在黑山坳新修的议事堂——青石为基，木梁粗壮，屋顶覆以厚瓦，象征着北境正在从散沙走向凝聚。
堂内，济济一堂。
代表们衣着各异：有披着狼皮的雪狼部猎手，有裹着粗麻布的边寨农夫，有穿着盐工短褐的盐湖寨民，也有像萧锐、赵铁柱这般身着制式军服的黑山坳骨干。神色亦不同，有坚定支持林烨的，目光如炬；也有如清水寨寨主、盐湖寨柳娘子这般，眉宇间藏着观望，眼底掠过算计。
会议伊始，气氛尚算和谐。
屯田、修路、推广格物院的新式农具……这些议题关乎民生，大家目标一致，讨论热烈而有序。柳娘子还主动提出，愿以盐湖寨的盐车队伍协助运输粮草，换取黑山坳的铁器与火药配额。
然而，当议题转入资源分配与兵役摊派时，空气骤然凝滞。
“林帅，不是我老刘叫苦，”一个来自边缘山寨的代表站起身，面皮黝黑，手上的老茧厚得像树皮，声音沙哑，“我们寨子人少地瘠，三面环山，种一季粮，收成不过百石。这次摊派的壮丁名额是二十人——可我们全寨能扛枪的青壮，拢共才四十出头！抽走了这二十人，地谁种？矿谁挖？寨子里的老弱妇孺，喝西北风去？”
他话音未落，已有数名小寨代表频频点头。
盐湖寨的柳娘子轻摇蒲扇，慢悠悠开口：“林帅，我们盐湖寨以产盐为主，日日熬煮，烟熏火燎，三百口灶锅日夜不歇，才勉强供得上联盟半数盐需。若再抽调壮劳力入伍，盐场怕是要停摆。能否……用多缴纳盐赋的方式，抵扣部分兵役？毕竟，盐是命脉，少了它，将士们吃饭都没滋味。”
她语气轻巧，话却锋利。
更有代表隐晦地挑起另一根刺：“听说黑山坳的惊雷营，人人配燧发枪，冬有皮袄，伤有医馆，饷银也比别处高一成。咱们各寨的子弟兵，拼起命来也不含糊……既然同为护国军，是否该把好装备也匀一匀？莫让兄弟们寒了心。”
这话一出，堂内顿时嗡嗡作响。
赵铁柱听得火起，猛地一掌拍在案上：“放屁！惊雷营是先锋营，打的是头阵，挡的是刀山！装备好，是拿命换来的！你们想拿一样的枪，先去老鸦岭跟朝廷军对射三日再说！”
他顿了顿，声音如铁锤砸在砧板上：“好钢用在刀刃上！你们想让新兵拿神兵利器去砍柴，那不是糟蹋东西，是找死！ 一把燧发枪，打三发就炸膛，谁来修？黑山坳的铁匠，现在连睡都睡在工坊！你们要枪，先问问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扛，有没有那个手修！”
他话音落下，堂内一静。众人这才想起，那些闪着寒光的武器，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林烨正欲开口，却见一名来自小寨的铁匠代表突然起身，声音发颤：“林帅，我……我反对集中所有铁匠入黑山坳工坊。”
众人一惊。
那铁匠抹了把脸：“我们寨子就三个铁匠，打锄头、修犁、铸锅，全靠他们。若全调走，春耕怎么办？孩子冬天没锅煮粥，会冻死的！你们要造枪，我们不拦，可不能把我们寨子的根挖了啊！”
此言一出，数名小寨代表纷纷附和：“是啊，铁匠走了，我们连口铁锅都打不了！”“黑山坳要发展，我们理解，可不能踩着我们活！”
林烨沉默。
他提出的“铁匠集中计划”——将北境所有铁匠统一调入黑山坳军工司，以提升火器产量——本是为应对朝廷可能的大举进攻。可此刻，却被现实狠狠绊了一跤。
萧月瑶轻轻起身，声音清润却坚定：“林帅，我建议，可实行轮调制度：各寨铁匠分批调入黑山坳，每批三个月，既保障军工生产，也不误农时。同时，格物院可编撰《铁器简修手册》，由工坊匠人下乡传授基础技艺，让各寨自养其力。”
林烨眼中一亮，当即采纳：“此议甚好。即日起，民政司协同工务司，落实轮调与手册编撰。”
他转向众人：“诸位所忧，我已记下。铁匠不强征，轮调为先，每寨至少留一人，保障民生。但——火器生产不可停，这是保命的家伙。”
众人权衡利弊，终于点头。
关于兵役，萧月瑶又补充：“民政司将结合各寨工分账簿与人口黄册，综合核定壮丁名额。多劳者多得，多出者多补，力求公平。”
柳娘子闻言，略一沉吟，终是点头：“若如此，盐湖寨愿以盐赋抵役，但——上限十人，不能再多。”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听见：“林帅果然公道。只是不知……这‘上限十人’，日后是否会因‘战事紧急’而变呢？”
一句话，如细针扎进人心——今日的承诺，能否扛住明日的战火？
巴图——雪狼部首领，忽然起身。他身材高大，披着狼皮，脸上刻着风霜的纹路。他不看文书，不打官腔，只沉声道：
他话音落下，堂内寂静片刻，随即响起低低的掌声。
会议最终在妥协中结束。
夜深，议事堂已空。
萧月瑶与林烨并肩立于廊下，望着雪中归去的代表们。
“那个铁匠，不是真反对你。”萧月瑶轻声道，“他是怕。怕他们寨子被吞掉，怕他们的孩子死在战场上，怕以后在这联盟里，连说话的地儿都没了。”
林烨闭了闭眼，声音低沉：“张猛今天说，情报如雪，覆盖一切，也掩藏一切。可治理，是把雪掀开，看下面的土。土里有根，有虫，有石头，也有希望。”
他忽然叹道，语气沉重如铁：“今日我们让了这一步，赢得了人心，但若因此慢了一步，导致千百人在战场上丧命，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萧月瑶沉默片刻，轻声道：“可若我们强行推进，失了人心，即便赢了战场，也失了北境。你治的不是兵，是民。民心得失，才是最大的账。”
林烨望着远方，风雪中，黑山坳的灯火如星。
“所以，我们只能走慢一点，但要走稳一点。”
会后，小道上。
那挑刺的铁匠与同伴并肩而行，风雪扑面。
“你今天可真敢说。”同伴道，“不怕林帅记恨？”
铁匠苦笑：“我不是贪那杆枪，我是怕咱们寨子的娃死光了，以后在这联盟里，连说话的地儿都没了……你懂吗？我们不是不想抗敌，是怕——抗完了，我们寨子也没了。”
同伴沉默良久，拍了拍他的肩：“可巴图都带头出兵了……也许，林帅真不一样。”
风雪中，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第五十八章完）
风雪中，黑山坳的工坊依旧灯火通明。
铁匠们轮班作业，锤声不绝。新来的雪狼部学徒笨拙地挥锤，老匠人笑着指点。墙角，贴着一张《铁器简修手册》，墨迹未干。
远处，一骑快马奔来，马背上是刚从边寨送来的硫磺袋，袋上绣着雪狼图腾。
火光映照下，新的秩序，正在艰难而坚定地成形。
而那盏灯，照的不只是铁，还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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