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市场的风暴，在看不见的网络世界里，以秒为单位，掀起惊涛骇浪。
许南星出道以来，从未如此狼狈。
作为在华尔街历练过的金牌经纪人，他主持过上亿美元的融资路演，也斡旋过巨星们的天价合约，唇枪舌剑，游刃有余。
可现在，他看着线上说明会直播间里刷屏的弹幕，第一次感到了词穷。
“挂羊头卖狗肉！拿穷人的故事骗投资人的钱，你们的良心呢？”
“说是公益，钱都进谁口袋了？公布账目啊！”
“破晓联盟？我看是洗钱联盟吧！建议严查！”
无数统一头像、格式化言论的水军账号，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疯狂撕咬着“萤火债”的公信力。
几个真正想提问的潜在投资者，他们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污秽的浪潮里。
“各位，请冷静，我们的资金流向都有第三方机构监管……”许南星试图维持体面，但他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恐慌情绪正在蔓延。
后台数据显示，本就迟滞的认购意向，在直播开始后断崖式下跌。
这才是沈昭衡真正的杀招。
他不需要打败你，他只需要让别人相信你即将失败。
信心，比黄金更贵，也比玻璃更脆。
就在许南星额头冒汗，准备强行结束这场灾难性的直播时，他的私人通讯频道里，跳出了苏凛发来的一条消息。
只有一个链接，和三个字：“发出去。”
许南星一愣，点开链接。
那是一张设计极其简洁的资金流向图。
没有复杂的财务报表，只有几个清晰的色块和箭头。
图表显示，前两期“萤火债”募集到的所有资金，其中91%被精准地切分，流向了数百个末端账户。
图表下方，用一行小字标注：设备采购（832家供应商）与本地向导及翻译薪酬支付（1147人次）。
所有收款方，均为东南亚各国注册在案的小微企业或个体工商户。
而最让许南星差点笑出声的，是图表最底端那句用不同字体标注的调侃：
“如果您觉得我们赚多了，欢迎来查账——我们在金边有个小办公室，楼下老奶奶卖的椰子水很好喝。”
这哪里是澄清！这分明是挑衅！
一种“我就是把账本摊开给你看，你又能奈我何”的极致坦荡和嚣张。
许南星深吸一口气，不再辩解。
他将这张图直接投放在直播主屏幕上，一言不发。
弹幕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紧接着，真正的风暴来了。
“卧槽！91%的钱都花在下面了？这比我前东家那个号称百分百投入的慈善基金还狠！”
“我查了几个收款公司，真就是当地卖二手相机和手机的小店！这钱给得也太精准了！”
“楼下卖椰子水可还行？妈的，突然有点燃是怎么回事！这比某些年报都含糊不清的上市公司透明多了！”
“黑子们继续啊，账本都给你们了，去查啊！”
舆论瞬间反转。
那份坦荡得不像话的图表，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质疑者的脸上。
之前被水军淹没的真实投资者们，开始重新活跃起来。
“请问，可以介绍一下金边办公室的具体地址吗？我下周刚好过去，真想尝尝那里的椰子水。”一条高赞提问带着善意的玩笑。
许南星看着彻底逆转的局势，心中对苏凛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苏凛没有去解释“我不是”，而是直接甩出“我就是”，用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将皮球踢回给了对手。
新加坡，海晟集团总部。
沈昭衡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直播画面。助理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风向不对。
他精心策划的舆论绞杀，被一张图和一句玩笑轻易化解。
那些所谓的“暴民情绪”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被那个叫苏凛的年轻人，巧妙地转化成了自己的铠甲。
“有点意思。”沈昭衡终于开口，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不按规矩来，那我就把他拉回规矩里。”
他拨通内线：“召集所有核心财团开会。”
三小时后，一份名为“亚洲内容稳定基金”的倡议书，从海晟集团发出，瞬间引爆了整个亚洲的文娱和金融圈。
基金宣称，将由海晟牵头，联合多家顶级资本，以“收购并整合所有高风险独立制作机构”为目标，防止行业因内容碎片化而陷入恶性竞争。
说得冠冕堂皇，苏凛看完方案，只吐出四个字：“趁火打劫。”
“这份基金结构有问题。”杜骁连夜逆向推演，将报告放在苏凛面前，“它本质上是一个高杠杆的金融工具，用参与企业的未来广告收益作为抵押。其中有一个极其隐蔽的条款：一旦基金投资的内容矩阵，连续两个季度的回报率低于8%……就会触发强制清算和低价收购条款。”
“他想当救世主，顺便把我们这些‘高风险机构’连皮带骨一起吞下去。”苏凛冷笑一声，指尖在那个“8%”的数字上轻轻一点，“那就让它永远达不到8%。”
命令被迅速下达。
破晓联盟的后台，所有备受期待、具有极高商业潜力的项目，全部被按下暂停键。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被精心计算过引爆时间的“情绪炸弹”。
一周后，一部名为《缝线之下》的纪录短片，在越南各大社交平台悄然流传。
它没有一句旁白，只是用冷静到残酷的镜头，记录了一群快消品牌代工厂的女工，她们那双因长时间重复劳动而变形、布满针孔的手。
影片没有点名任何品牌，但眼尖的网友很快就从一闪而过的工服标志上，扒出了那家享誉全球的国际快消巨头。
抵制运动瞬间爆发。
三天后，菲律宾。
一部讲述本土渔民对抗化工厂非法排污的《黑潮》上线。
影片结尾，渔民们将一网死鱼，默默地堆在了一家豪华度假酒店的门口——那家酒店，正是海晟集团与某国际酒店品牌的重要合作项目。
苏凛不追求票房，不追求奖项。
他像一个最精准的狙击手，每一颗子弹，都射向沈昭衡“稳定基金”阵营中最薄弱的环节——那些爱惜羽毛、注重社会形象的国际大牌。
短短两周。
“沈先生！你说这叫稳定？我公司的股价因为你们的‘稳定’蒸发了十个亿！我看到你们的基金就好像看到了瘟疫！”某快消品牌cEo的咆哮，几乎要冲破沈昭衡办公室的隔音玻璃。
陆续有五家原定加入“稳定基金”的企业，以“需重新评估风险”为由，委婉地撤回了签署意向。
沈昭衡的资本围剿，还没开始，就已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打到了许南星那里。
是槟城那位守着老影院的固执老板，老郑。
“许先生，我那破电影院，空着也是空着。”老郑的声音带着一股豁出去的豪气，“拿去用一个月，不要钱！就办那个……你们年轻人说的，盲盒放映！”
一不做，二不休。
“失控放映季”的海报，当晚就贴满了槟城的大街小巷。
规则简单粗暴：每晚九点，随机播放一部破晓片库中未定档的作品。
现场观众佩戴主办方提供的简易心率监测手环，影片结束时，全场平均心率增幅最高的作品，将获得次日黄金时段的重播权。
活动首夜，影院座无虚席。
银幕亮起前，全场灯光熄灭，陷入一片死寂。
苏凛的声音，通过一种新锐的骨传导耳机系统，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低语：
“他们说，我们没有商业模式。”
“今晚，我们用脉搏计票。”
影片结束，场灯亮起。
影院后方的大屏幕上，一条鲜红的心率曲线陡然攀升，最终定格在一个数字上：平均心率上升23%。
弹幕墙上瞬间刷满了激动的留言：“草！这比ImAx还ImAx！我感觉我跟电影一起活过来了！”
直播画面传遍全网。
第二天，三家之前撤资的银行，几乎同时重新联系了许南星，希望就“萤火债”第三期的认购事宜，“再谈一谈”。
沈昭衡独自站在新加坡总部顶层的落地窗前，暴雨冲刷着玻璃，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由AI部门生成的内部评估报告：破晓联盟的内容生态链，在未进行任何主流推广的前提下，已深度覆盖东南亚1.7亿潜在用户，其核心用户的月均停留时长，超过主流流媒体平台40%。
“效率……赢不了执念……”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资本法则，产生了动摇。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助理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声音都在发颤：“沈总……许南星刚刚在开曼群岛注册了一家新公司！”
沈昭衡猛地回头，
助理吞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公司名称是……‘疯子资本’。法人代表，写的是苏凛。”
疯子……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沈昭衡震惊的脸映得惨白。
他仿佛看到一个年轻人，正站在狂风暴雨中，对着他露出一个冰冷而疯狂的微笑。
整个南洋，似乎都在燃烧。
而在千里之外的金边，那间楼下卖椰子水的小办公室里。
苏凛看着电脑屏幕上最新一期“萤火债”最终超额认购120%的冰冷数据，端起一杯刚刚送上来的冰椰子水，对身旁的杜骁轻声道：
“怕烧钱的人，永远不懂什么叫真正的投资。”
这场喧嚣的资本对决，以一种谁也未曾想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硝烟散尽后的第三天，许南星风尘仆仆地从欧洲飞回。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光彩。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只是从贴身的暗袋里，取出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复古函件，郑重地递到苏凛面前。
信封是厚重的米白色，没有任何署名，只有一个烫金的、陌生的纹章。
“戛纳那边有人托我带给你的。”许南星的声音压得很低，“闭幕式第二天，有人把它塞进了我的酒店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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