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冲回药研帐的脚步带着风，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顾不上喘息，立刻扑到案几前，抓起毛笔在纸上飞速演算。
“降低地龙筋比例至三成，增加两成缓急草，烈阳草精华提纯浓度需提高半成……”她一边低语，一边快速调整着配方。凌霜以身为鉴，用痛苦换来的数据，此刻成了最宝贵的指引。
黄芪老军医和其他医官药童早已被她之前的举动惊动，此刻都围拢过来，紧张地看着她。
“黄芪前辈，按此新方，立刻准备药材！要快！”苏芷将写好的方子塞到老军医手中，语气不容置疑，“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全部投入煎药！第一批先制备五十人份……不，一百人份！”
“地龙筋和烈阳草库存储量……”黄芪快速扫了一眼方子，面露难色。
“先用现有库存！我去请示大将军，开放紧急军资采购通道，向周边城镇高价求购！”苏芷语速极快，思路清晰，“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用现有的资源，救下尽可能多的人！”
她没有等待回应，转身又冲向一旁的操作台，拿起银针和一个人体经络模型——这是她之前为了方便理解凌霜的医术而简易制作的。
她回忆着凌霜所述的穴位和行针路线，在模型上反复练习、确认，确保自己手法精准无误。时间就是生命，她不能在推广时出现任何差错。
药研帐内瞬间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高效运转起来。捣药声、煎煮声、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混合着浓烈而奇异的药香，驱散了部分死亡的阴霾。
城墙之上，凌霜靠在冰冷的垛口后，感受着体内那被引导后的药力仍在持续作用。
毒素被逼退的迹象很明显，原本如同附骨之疽的寒意和骨骼深处的酸麻正在减轻，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虚弱感和经络被冲刷后的隐隐作痛。
她知道自己远未脱离危险，新解药的副作用和毒素残留依旧在侵蚀她的根本。
但她的精神却异常清明。她仔细回味着刚才药力与金针结合时的每一个细微变化，在心中不断推演、优化。
她看到不远处，又有两名士兵因为视线模糊、气力衰竭而被同伴拖到相对安全的区域，他们的症状与她之前观察到的又有细微不同。
“毒素……似乎在适应……或者说，在不同体质的人身上，表现侧重不同……”凌霜强撑着掏出随身携带的炭块和小本子（这是受苏芷影响养成的习惯），用颤抖的手记录下新的观察。
她知道，这些信息对苏芷进一步完善解药至关重要。
她没有喝下苏芷留下的全部试验药液，而是小心地保存着剩下的一点。她要留着，作为对比样本，也要在自己身上观察药效的持续时间和后续反应。
“凌姑娘，您感觉怎么样？”护卫队长递过来一个水囊，里面是干净的清水。
凌霜接过，小口抿了一下，湿润了一下干涩刺痛的喉咙，声音依旧沙哑：“尚可……注意警戒，北狄……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她抬眼望向城外，北狄大营依旧安静，但那安静之下，仿佛潜藏着更大的风暴。
约莫一个时辰后，苏芷再次登上了城墙。这一次，她身后跟着数名药童，抬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大桶，里面正是按照新方煎煮好的第一批解药。
她自己手中则拿着一个针囊和记录着行针要点的手札。
“凌霜！”苏芷快步走到她身边，看到她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清亮，精神状态尚可，心中稍安。
她将手札递给凌霜，“这是根据你的反馈调整后的行针要点，你看看有无疏漏？”
凌霜接过，快速浏览，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苏姑娘……领悟力极佳……要点无误，只需……注意‘风门穴’入针三分即止，过深恐伤肺气……”
苏芷认真记下。随即，她转向那些被集中过来的、症状轻重不一的中毒士兵，朗声道：“诸位弟兄！解药已成，但需辅以金针导引药力！此法初试，或有痛楚，却是目前唯一的生路！我与凌姑娘，定竭尽全力！”
她的声音清澈而有力，穿透了低迷的气氛，点燃了士兵眼中希冀的火花。
没有时间犹豫，救治立刻开始。
苏芷负责辨认症状，分发汤药，并按照凌霜确认后的手法，为症状较轻或体质较强的士兵施针导引。她的手法虽不如凌霜精妙，却胜在稳定准确。
而凌霜，则强撑着病体，负责处理那些症状最重、情况最复杂的危重伤员。她的手指依旧带着麻痹感，落针时甚至需要微微停顿才能找准位置，但那份源于药王谷深厚底蕴的精准与对气机的敏锐感知，却无人能及。
她往往能在苏芷觉得棘手的病例上，找到最关键的穴位，用最巧妙的力度，引导药力化开最顽固的毒素。
两人分工协作，默契无间。
一名原本已意识模糊、脉搏几近消失的老兵，在灌下汤药并接受凌霜施针后，竟猛地吐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淤血，随后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一名因骨骼剧痛而不断嘶吼的年轻士兵，在苏芷为他行针后，那骇人的痛楚明显减轻，虽然依旧虚弱，却终于能昏睡过去。
成功的案例一个接一个出现！
希望，如同巨石下顽强生长的嫩芽，终于顶开了沉重的绝望，在城头上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中毒士兵被抬过来接受救治，虽然过程痛苦，但生的气息，确实在一点点回归。
江蓠站在指挥位上，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看着苏芷有条不紊地指挥若定，看着凌霜在生死线上艰难却坚定地抢夺着生命，看着士兵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不再去想那些幕后黑手，不再去焦虑未知的威胁。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守住这里，为她们，为所有正在为生存而战的人，守住这用智慧与勇气换来的一线生机。
他转身，对传令兵沉声下令：“通知后方，不惜一切代价，搜集苏姑娘所需药材！告诉将士们，解药已到，援手就在身边！云霞关，永不陷落！”
他的声音透过号角，传遍城头，与那逐渐升起的朝阳一起，刺破了笼罩已久的黑暗。
一线生机，已然抓住。接下来，便是将这生机，不断扩大，直至照亮整个边关。而并肩作战的苏芷与凌霜，便是这黑暗中，最耀眼的两盏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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