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太玄城笼罩在破晓的薄雾中。
今天太玄学院登天阁开启的日子，整座城池从子时起就沸腾起来。
各色流光划破天际，来自四面八方的修士汇聚成洪流，朝着太玄学院方向涌去。
极乐天顶层的雕花木门一声打开。
秦无殇一袭黑袍迈步而出。
这就走了？
霓裳仙子倚在门边，红纱松垮地挂在肩头，雪肤上还留着几处未消的红痕。
她指尖绕着发梢，眼波流转间满是哀怨。
秦无殇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身影已消失在楼梯转角。
……
太玄城西的偏僻街道上，晨雾还未散尽。
青石板缝隙间生着苔藓，两侧低矮的土墙上爬满枯藤。
这里与主城的繁华截然不同，偶有行人经过也都是步履匆匆。
秦无殇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巷弄里格外清晰。
他灰黑色的眸子扫过街角，最终落在一个麻衣老者身上。
老者斜靠在斑驳的墙角，身前铺着一块褪色的蓝布，上面随意摆着几件物事：
一只铜绿斑驳的铃铛，铃舌早已不知去向；
半片龟甲，裂纹中积着陈年污垢；
几块形状不规则的碎玉，最大的不过拇指盖大小。
秦无殇嘴角微扬，在摊位前蹲下身来。
黑袍垂落在地，却纤尘不染。
老者似乎正在打盹，枯瘦的胸膛缓慢起伏，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些许酒渍。
直到秦无殇的指尖触到那块青灰色的碎玉，他才突然睁眼。
哎哟！公子好眼力！
老者的声音沙哑却洪亮，浑浊的眼珠瞬间迸发出精明的光彩。
他搓着粗糙的手掌，露出满口黄牙：
九霄玄灵玉可是百万年前青玉仙帝的随身之物！
您看这纹路——
他枯枝般的手指指向玉片边缘一道蜿蜒的痕迹，这是仙帝与域外……大战时留下的道痕！“
秦无殇两指拈着碎玉举到眼前。
晨光穿过玉片，隐约可见内部有黑色的丝状物游动，像是有生命的血丝。
玉是好玉。
他轻声道，灰黑色的眸子里旋涡微微转动，
可惜......沾了灰。
老者闻言，脸上微微一僵。
秦无殇将碎玉放回蓝布上，指尖在玉面轻轻一叩。
叮——
清脆的玉鸣声中，碎玉突然剧烈震颤！
表面的青灰色迅速褪去，露出内里晶莹剔透的玉质。
但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黑色丝状物，此刻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声。
青玉当年以玉明心，得以证道。
秦无殇的声音很轻，却让老者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
如今玉髓生腐，道痕化煞......
他抬眸与老者对视：人，又能好到哪去？
街道上忽然刮过一阵阴风，卷起几片枯叶。
老者的麻衣猎猎作响，佝偻的身形却在风中纹丝不动。
他脸上的市侩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平静。
是啊......
老者叹息一声，连最硬的玉都腐了，何况是血肉之躯？
他的手指抚过龟甲上的裂纹，声音突然变得飘忽：
但总有些东西，是腐朽也侵蚀不了的。
秦无殇的目光落在龟甲上。
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纹，在他眼中却组成了一幅星图。
正是太虚界夜晚可以看到的星辰排布。
比如？他似笑非笑地问。
老者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比如老头子我欠醉仙楼的三百灵石酒钱！
他猛地凑近，身上传来浓烈的酒气，压低声音道：
公子若是肯帮忙结了这账，老头子就告诉你个秘密——一个关于他们的秘密。“
秦无殇闻言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块碎玉的边缘。
我对你所谓的秘密......他缓缓起身，
并不感兴趣。
碎玉从他指间滑落，在蓝布上弹跳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晨光中，那些黑色丝状物像是被刺痛般蜷缩起来。
看来你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秦无殇转身，衣摆上的星轨纹路流转，我先走了。
等等！
秦无殇的脚步微微一顿。
我还有一样东西......
老者脸上露出笑容，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你一定会感兴趣。
布包展开的瞬间，周围的空气突然凝滞。
一根通体漆黑的枯枝静静躺在老者掌心，表面布满诡异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文字，又像是干涸的血脉。
更诡异的是，不断有黑色气体从枯枝上溢出，却在离开枝条寸许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湮灭。
盯着它看久了，眼前竟会浮现出世界凋零的画面。
星辰陨落、大陆沉没、生灵成灰......
秦无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缓缓转身，灰黑色的眸子直视那根枯枝。
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枯枝便自动飞入他掌心。
秦无殇低头端详着手中的枯枝，眼中的旋涡急速流转。
他的黑袍无风自动，衣摆上的星轨脱离布料，化作真实的星辰环绕在枯枝周围。
街道上的光线开始扭曲，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不断拉长又缩短，像是经历着时间的加速与倒流。
许久秦无殇才再次开口。
有意思。
秦无殇突然抬头望向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的手一翻，那截漆黑的枯枝便消失在了他的手中。
他转向老者，脸上重新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这东西倒还有点意思。从哪里来的？
老者没有立即回答。
他慢吞吞地蹲下身，枯瘦的手指点了点地上那只铜绿斑驳的铃铛。
叮——
铃铛明明没有铃舌，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鸣响。
秦无殇眼中的旋涡微微一顿，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
随后不再说话，转身向着太玄学院的方向走去。
别忘了我的酒钱！
老者冲着那逐渐消散的身影喊道，声音在空荡的巷弄里回荡。
看着秦无殇离去，老者也收起了地上的东西，身影逐渐淡化，最终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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