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定决心要破局，不再坐困愁城，突破口悄然而至。
这是一个闷热的傍晚，楚云飞以“遵医嘱散步”为名，在警卫小陈的陪同下，沿着训练团后山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径缓缓而行。这是他近日来少数能暂时摆脱屋内窒闷、理清思绪的时刻，当然，他知道，暗处必然有“眼睛”跟着。山径两旁树木葱郁，蝉鸣聒噪，夕阳的余晖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一处弯道，迎面走来一位穿着素色旗袍、打着阳伞的年轻女子。她低着头，步伐轻盈，看似是附近文工团或哪个机关的女职员傍晚散步。在与楚云飞擦肩而过的瞬间，一阵极淡雅的茉莉花香拂过。楚云飞并未在意，继续前行。然而，走出不到十步，他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微的、似乎是绊到石头的惊呼，接着是书本散落一地的声音。
楚云飞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那位女子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拾散落的书籍和稿纸，阳伞也倒在一边，显得有些狼狈。小陈立刻警惕地上前一步，挡在楚云飞侧前方。
“小姐，没事吧？”楚云飞出于礼貌，开口问道，目光扫过地上的物品——几本外文小说，一叠乐谱，还有一本厚厚的、封面是《圣经》的书。
“没……没事，谢谢长官。”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带着惊慌的脸庞，眼神飞快地扫过楚云飞和小陈，尤其在楚云飞脸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那眼神复杂，似乎包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警示，随即又迅速低下，继续捡东西。“不小心绊了一下，惊扰长官了。”
楚云飞心中微微一动。这女子的惊慌看似自然，但那双眼睛……太清澈，也太短暂地流露出了一种超越普通意外的情绪。而且，她称呼的是“长官”，而非更寻常的“先生”，虽可能是见他身着军装，但在此僻静处，显得有些刻意。
“无妨。”楚云飞淡淡应了一句，示意小陈帮忙。
小陈蹲下帮忙拾取散落的乐谱。就在这时，那女子趁着小陈低头、楚云飞目光扫视四周警戒的瞬间，以极快的、近乎微不可查的动作，将一张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纸条，塞进了那本《圣经》的书页夹缝中，然后迅速将书合上，抱在怀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若非楚云飞战场练就的敏锐观察力，几乎无法察觉。
“谢谢，谢谢两位长官！”女子抱起东西，匆匆鞠了一躬，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路尽头，只留下那缕淡淡的茉莉花香。
楚云飞站在原地，眉头微蹙。刚才那一幕，绝非偶然！那女子塞纸条的动作，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她是谁？军统或中统新的试探手段？还是……？
“团座，有什么不对吗？”小陈捡起最后一张乐谱，站起身，疑惑地问。
“没什么，走吧。”楚云飞不动声色，继续向前散步，但心中已掀起波澜。他确认暗处的监视者距离尚远，应该看不到刚才的细节。
散步回来，楚云飞借口疲倦，早早熄灯躺下。黑暗中，他屏息倾听，确认病房内外并无异常后，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窗边，借着微弱的月光，轻轻拿起傍晚回来后他刻意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圣经》（训练团宿舍标配）——他清楚地记得，傍晚相遇时，那女子怀里抱着的，是一本一模一样的《圣经》。
他仔细摩挲着书脊和封面，果然，在书页的边缘，感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新近夹入的异物感。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撬开书页夹缝，取出了那张小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钢笔字，用的是暗语，但楚云飞瞬间就解读出了含义：
“黄雀在后，栖于高枝，意在蝉鸣。慎之！”
“黄雀在后”！楚云飞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一句极其明确的警告！“黄雀”，是指日谍组织！他们就在身后，已经盯上自己了！“栖于高枝”，意味着这个日谍组织潜伏得很深，位置很高！“意在蝉鸣”——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这个正在“发声”（传递情报、活跃于外交场合）的人！
消息来源是那个“茉莉花”般的女子？她是何方神圣？南方局的人？还是其他抗日力量？楚云飞无从判断，但这警告本身，分量极重！它印证了他之前的预感——刺杀事件绝非孤立，。除了国内的明枪暗箭，还有潜伏极深的日本间谍！
危险等级骤然提升！军统中统的监视或许还有周旋余地，但被专业且隐藏极深的日谍组织盯上，意味着真正的杀机可能来自任何角度、任何时间，防不胜防！
楚云飞将纸条凑近鼻孔，似乎还能闻到那极淡的茉莉花香。他将纸条就着月光再次仔细看了一遍，然后默默撕碎，放入口中，和着冷水吞了下去。不留任何痕迹。
他重新躺回床上，黑暗中，双眼炯炯有神。恐惧？不，更多的是愤怒和一种被彻底激发的斗志！好啊，都来吧！军统、中统、晋绥军、日谍……所有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这重庆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黄雀在后……”楚云飞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想捕蝉？也得看看你这黄雀，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日谍组织的出现，固然是巨大的威胁，但或许，也是一个搅浑水面、火中取栗的绝佳机会！他需要好好谋划一番了。这个“茉莉花”女子，以及她背后的力量，是敌是友？这条突如其来的暗线，又该如何利用？
窗外，夜色深沉，山城的灯火在雾气中朦胧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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