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周想见他们？
这让林溪感到些许意外。
一个刚刚被他们联手送进深渊，在最后时刻还疯狂叫嚣着让他们等着末日降临的人，为何会突然提出见面？
“他想做什么？”林溪看向身边的顾衍。
“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还能做什么。”顾衍揽着她的手紧了紧，“无非是想在最后，再看一眼赢家的样子，或者，说几句不痛不痒的狠话罢了。”
“那我们……要去见他吗？”
顾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林溪，反问道：“你想去吗？”
林溪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我想去。”
她并非想去看亚瑟·周的落魄，也不是期待听到他的忏悔。
她想为这段充满了阴谋、背叛与血腥的过往，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
亚瑟·周是“黑蝶”事件中，与她交锋最深的人。
他的出现，让她和顾衍被迫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决裂”大戏，还让女儿淼淼受到了惊吓。
她需要面对面的终结，彻底的告别。
“好。”顾衍握住她的手，“我陪你去。”
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京市郊区的一处高度戒备的看守所。
当亚瑟·周被狱警押进来时，林溪还是有片刻的失神。
不过短短数日，那个曾经在艺术沙龙里风度翩翩、眼含星辰的男人，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色囚服，头发被剃成了板寸，脸上和手臂上都带着伤痕。
右肩的枪伤尤为醒目，即便裹着厚厚的纱布，依旧能看到隐约渗出的暗色血迹。
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曾经那双如蓝宝石般迷人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
他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被仇恨蛀空的躯壳。
他被两名狱警按着，重重地坐在了顾衍对面的铁椅子上，手铐与脚镣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你们都出去。”顾衍对狱警吩咐道。
狱警们有些犹豫，但接触到顾衍的目光，还是依言退了出去，关上了厚重的铁门。
审讯室里，只剩下顾衍和亚瑟·周两个人，隔着一张铁桌对峙。
亚瑟·周缓缓抬起头，看着顾衍。
他的脸上，没有了被捕时的疯狂，没有了威胁时的怨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自嘲。
“你来了。”他开口，声音沙哑。
顾衍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与亚瑟·周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像一个主宰棋局的帝王，在审视自己的战利品。
“说吧，找我什么事。”
亚瑟·周忽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我只是想不明白，我究竟，是输在了哪里？”
他看着顾衍，眼中满是无法解开的困惑。
“我的计划，天衣无缝。我比苏景尧更聪明，比弗雷德里克更能隐忍。我花了二十年，一步步爬到‘黑蝶’的核心，取得了老狐狸的信任。我摸清了他所有的底牌，也找到了他的软肋。我甚至……成功地让你和她之间，产生了裂痕。为什么，最后还是输了？”
顾衍看着他，像在看一场早已知晓结局的独角戏。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你的对手。”
“看错了？”
“你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康拉德·冯·埃克哈特。”顾衍字字诛心，“你的对手，是我。”
亚瑟·周猛地僵住。
“你以为，你潜伏在‘黑蝶’，想利用我们去对付老狐狸，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是很高明的计策？”顾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在你自作聪明地接近我太太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从苏明远查到你那份‘完美’到虚假的履历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黑蝶’的忠犬，而是一条伺机反噬的毒蛇。你所谓的复仇，你所谓的宏图大志，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场笑话。”
顾衍的身体微微前倾，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了整个审讯室。
“我之所以陪你演这场戏，不是因为我看不穿你的计谋。我只是想看看，你这条毒蛇的背后，还藏着些什么。我想借你的手，把‘黑蝶’这张网，撕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至于我太太……”顾衍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把她当成猎物，当成可以离间的棋子。你根本不懂，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我的软肋。”
“她是我的底线，是我的全世界。谁敢打她的主意，我绝对不放过他。”
亚瑟·周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丑。
他以为自己是操纵棋局的猎人，却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顾衍棋盘上的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他输得，一败涂地。
“呵呵……呵呵呵……”亚瑟·周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宿敌面前，哭得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观察室里，林溪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觉得亚瑟·周可怜，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咎由自取。
但她也不觉得痛快。
仇恨，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能把一个原本可能拥有大好前程的人，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魔鬼。
“我能……见她一面吗？”亚瑟·周忽然抬起头，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顾衍，“就一面。我想，当面跟她说一句话。”
顾衍沉默了。
他不想让林溪再看到这个男人。
但就在这时，他戴着的微型耳机里，传来了林溪的声音：“顾衍，我过去。”
顾衍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尊重了她的决定。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林溪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亚瑟·周浑身剧震，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被手铐和脚镣死死地限制住，动作显得无比狼狈。
他看着她，喉咙里却像堵了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溪走到他面前，：“你想跟我说什么？”
亚瑟·周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才挤出三个字。
“对不起。”
这句道歉，是对她，对她的家人，对她那个被吓坏了的孩子。
“我接受你的道歉。”林溪的回答，近乎冷漠。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不会原谅你。”
亚善·周惨然一笑，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是啊，凭什么原谅呢？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永远无法弥补。
“还有一件事。”亚瑟·周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康拉德……他不是一个人。‘黑蝶’也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它就像一个九头蛇，你斩掉一个头，很快就会有新的头长出来。你们……要小心。”
说完这句话，他像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颓然地垂下了头，再也不看他们一眼。
这是他迟来的忏悔。
林溪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顾衍紧随其后。
当他们走到走廊尽头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嘶吼。
林溪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有些路，一旦走错，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回程的车里，气氛有些沉闷。
顾衍握着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他在想康拉德的事。
“别担心。”她反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连埃克哈特家族都扳倒了，还怕一个像过街老鼠一样的通缉犯吗？”
顾衍侧过头，看着她清丽的侧脸。
“我不是担心他。”他摇了摇头，“我是不想再让你，经历这些了。”
胜利的代价，是她一次又一次地，被置于险境。
他心疼。
“顾衍，”林溪转头看着他，眼神清亮，“我们是夫妻。你的战场，也是我的战场。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需要躲在你身后，被保护的金丝雀。”
“我知道。”顾衍叹了口气，将她的手送到唇边，印下一吻。
“我知道我的顾太太，是能与我并肩作战的王后。”
他发动了车子，却没有往别墅的方向开。
“我们去哪儿？”
“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顾衍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庆祝一下，我们的胜利。”
车子一路向西，驶离了喧嚣的市区。
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坐落在山间的，极为私密的温泉度假山庄。
这里是顾氏旗下的产业，今天，整个山庄，都为他们清了场。
夜幕降临，山间起了薄雾，月色朦胧。
露天的私汤里，热气氤氲，泉水上方飘着淡淡的松木香气，将周围的竹林与山石都笼罩在一片诗意的朦胧里。
林溪靠在用整块暖玉打磨的池壁上，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她，一点点驱散了连日来积攒的疲惫与紧绷。
顾衍从她身后靠过来，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他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地传过来。
“在想什么？”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在想，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林溪轻声说。
“嗯，结束了。”顾衍应了一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雯了雯她湿润的几夫。
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放在水面上。
他郑重地承诺，“我会用我的余生，为你和孩子们，撑起一片，再无风雨的天空。”
林溪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面对着他。
水汽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却让对方眼中的情意，更加清晰。
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主动文了上去。
泉水温热，月色撩人。
顾衍托着她的要，将她报起，让她更紧蜜地贴着自己。
水波荡漾，拍打着池壁，发出细碎的声响，为这静谧的夜，伴奏。
他细细地文着她，从眉眼到唇角，仿佛在秦文一件绝世珍宝。
“溪溪……”他带着浓重的情意，“我爱你。”
“我知道。”林溪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和安心。
在这片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天地里，所有的阴谋与算计都已远去。
只剩下，最纯粹的爱意，和最元始的坦诚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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