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至，祭天大典的筹备进入了最后阶段。洛阳城中弥漫着一种肃穆而紧张的气氛，各色人等穿梭往来，明面上是为典礼奔波，暗地里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窥探，多少心思在算计。
钦天监选定的吉日就在三天后。圜丘坛早已修缮一新，汉白玉栏杆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礼部官员忙得脚不沾地，反复核对流程、祭品、乐舞人员的站位，唯恐出一丝差错。
太子苻宏作为储君，需参与前期斋戒与演练。他身着庄重的礼服，在礼官引导下，一遍遍熟悉着繁复的礼仪流程。每一个叩拜，每一次奠酒，都需精准到位，这不仅是对上天的敬畏，更是帝国威仪的展现。然而，他的心思却难以完全沉浸在这古礼之中。幕僚报来的消息显示，某些世家这几日异常安静，但这种安静，反而更让人不安。柳元元称病在家，闭门谢客，但其子侄辈与几位掌管京城部分防务的将领往来却似乎密切了些。
紫宸殿内，苻坚看着暗卫呈上的密报，眼神冰冷。密报上罗列着几条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某位将领的家仆近日采买了远超常量的精饲料；柳家一处别院的柴房深夜有不明身份的健仆出入；祭天当日，负责外围警戒的一支卫队被临时调换了部分人员，理由是其长官“突发急病”。
“还真是…迫不及待。”苻坚轻哼一声，将密报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他早已布下后手，就等着有人跳出来。这场祭天，不仅要告慰上天，更要涤荡人间。
祭天当日，天色未明，整个洛阳城却已苏醒。净街的号令早已下达，御道两侧，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披甲执锐的禁军士兵肃然而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空旷的街道和两侧紧闭的门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苻坚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于玉辂之中。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挡了他部分视线，却更添帝王的威严与神秘。他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只是一次寻常的典礼。唯有紧握着扶手上微凉龙首的手指，透露出一丝内心的冷冽。
玉辂在庄严肃穆的礼乐和禁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向城南的圜丘。透过玉珠的缝隙，苻坚能看到沿途跪伏的百官和更远处被拦住的百姓。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有敬畏，有好奇，有忠诚，或许…也隐藏着恶意。穿越者的灵魂让他对这种宏大场面有着本能的疏离感，但苻坚本体的记忆与经验，却让他能完美地扮演好一位敬天法祖的帝王。
太子苻宏紧随其后，同样礼服庄严，但他年轻的面庞上，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是高度集中的警惕。他的目光不时扫过仪仗队伍两侧的禁军将领和官员队伍，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些什么。
圜丘坛高九重，象征九重天。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燔烧祭品的烟火升腾，伴随着庄重古老的乐歌和文武百官的叩拜。气氛庄重而神圣。
就在苻坚即将登上最高一层，亲自主祭的关键时刻，异变陡生！
人群中，一名原本低眉顺眼的“乐舞生”猛地暴起，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的短刃，身形如鬼魅般直扑苻坚后背！与此同时，侧面官员队列中，也有两人同时发难，一人掷出飞刀，另一人则猛地推开身前同僚，状若疯狂地冲向御驾！
“护驾！！”
惊呼声、怒吼声瞬间打破了庄严的礼乐！
电光火石之间，苻宏几乎本能地向前一步，试图挡在父亲身前。但有人比他更快！一直看似寻常侍立在苻坚侧后方的几名内侍，身形如电，一人挥袖拂开飞刀，另一人已与那持短刃的刺客缠斗在一起，招式狠辣凌厉，竟是顶尖的高手！而冲向御驾的刺客，则被瞬间涌上的便装侍卫死死按住。
整个过程不过呼吸之间，快得让大多数官员还没反应过来。祭坛上下，一片死寂，只剩下寒风卷着烟火的气息。
苻坚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缓缓转过身，冕旒下的目光冰冷如刀，扫过下方瞬间脸色惨白的百官，最后落在被制住的刺客身上。
“拿下，留活口。”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圜丘，“典礼，继续。”
遇刺的插曲仿佛只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很快被强行抚平。在皇帝不容置疑的意志下，祭天大典竟真的继续进行完毕，只是那气氛，已从庄严肃穆变得诡异而凝重。
典礼一结束，苻坚并未返回皇宫，而是直接移驾至圜丘旁的斋宫。被擒的刺客立刻被押送去诏狱，严加审讯。参与典礼的百官被暂时“请”至偏殿休息，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整个圜丘区域被最忠诚的禁军团团围住。
斋宫内，炭火噼啪作响。
“父皇，儿臣失察……”苻宏跪地请罪，声音带着后怕与自责。他没想到，对方竟敢在祭天大典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
苻坚扶起他，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深处寒意更盛：“不必自责。他们狗急跳墙，正说明朕触及了他们的根本。也好，如此一来，清理起来，便更名正言顺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宏儿，看到了吗？这就是权力场。光有仁心，不足以驾驭群狼。今日之事，若非朕早有防备，此刻你我，或许已成了他们献给所谓‘天命’的祭品。”
苻宏看着父亲如山岳般的背影，心中波涛汹涌。他亲眼见识了政治的残酷，也看到了父皇深不可测的城府与布局。这一刻，他心中某些过于理想化的东西被击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醒、也更加坚定的认知。
“儿臣，明白了。”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破茧而出的力量。
圜丘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而斋宫内的火焰，正熊熊燃烧。一场席卷朝堂的风暴，随着祭天坛上的刀光，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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