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大军的撤退,如同高原风雪骤歇,来得迅速而彻底。曾经战云密布、杀声震天的西南边境,骤然间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宁静。但这宁静之下,是满目疮痍的土地、亟待抚平的伤痛,以及各方势力重新审视自身、积蓄力量的暗流。
洛阳,紫宸殿。朝会的气氛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与肃杀。苻坚高踞御座,面前摆放着厚厚一叠关于此次边境冲突的总结奏报与封赏议案。
“松州一战,虽最终迫退敌军,然初时大败,损兵折将,险误大局!”苻坚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兵部呈送的关于张蚝的处置建议上,“张蚝,骄狂冒进,致遭败绩,论罪当严惩。然,念其后续守城有功,身负重伤,犹自激励将士,死守孤城,未使松州陷落……着,革去其镇南大将军号,降为镇南将军,仍领蜀、宁军事,戴罪留任!罚俸三年,其麾下参战诸将,依律论功过,各有赏罚!”
这道旨意,既体现了军法如山,也留有余地,更警示了所有边镇大将。随后,是对有功之臣的褒奖。松州守城将领、南中竭力维持局面的杜楷、乃至北疆持续施压的李威等,皆按功行赏,晋升爵位,赏赐金银田宅,极尽荣宠。阵亡将士则从优抚恤,立祠祭祀。
“郭质,”苻坚看向老尚书,“着户部、工部,即刻拨付钱粮、物料,协助西线、南线修复城防,安置流民,恢复生产。令太医署,选派精干医师,携带药材,前往松州等战地救治伤兵及受灾百姓。此战暴露之边镇武备、粮储、通信诸弊,着各部联合核查,限期整改!”
一方面抚慰伤痕,另一方面则痛定思痛,着手弥补漏洞。苻坚深知,一场局部冲突的结束,正是内部整顿的最佳时机。
逻些王宫,虽然迎接了“凯旋”的军队,但气氛却并非全然欢欣鼓舞。赞誉论赞弄囊凭借此战,确实极大地提升了自己的威望,震慑了高原诸部,尤其是成功地将影响力扩展至南中边缘的一些部落。然而,巨大的战争消耗,以及最终未能攻陷松州、掳掠足够物资的现实,也让吐蕃本就不甚丰厚的国库更加空虚。
更微妙的变化,发生在权力的核心圈层。张雁此次献策,先有南中之行险死还生,后有果断建议撤军保存实力,其眼光与魄力,再次证明了他的价值,也使得他在军中和部分贵族中的支持者有所增加。但这,也引来了传统贵族,尤其是那些在松州城下损失了不少本部兵马的贵族更大的不满与忌惮。
“赞誉,张先生此次用兵,虽搅动风云,然我吐蕃勇士亦伤亡不小,最终却未能攻下一座像样的秦人城池,缴获远不及预期……长此以往,只怕是空耗国力啊。”一位资历深厚的老王在议事时,看似忧国忧民,实则语带机锋。
另一位与噶尔家族不睦的贵族也接口道:“况且,与北魏之盟约,似乎也未能发挥太大作用,反倒因往来密切,引得秦人‘绣衣’频频现身,危及王庭安全……”
这些言论,如同细小的冰棱,刺向张雁,也隐隐指向了采纳其策的论赞弄囊。张雁感受到了这股日渐增长的寒意,他深知自己在吐蕃的地位,始终建立在“有用”和“得宠”这两根脆弱的支柱上。如今战事暂歇,内部矛盾便开始浮现。他更加谨言慎行,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帮助论赞弄囊整合新附部落、改革内政、积蓄力量的事务中,试图以更大的功绩来稳固自己的位置。高原之上的权力博弈,并未因外战的结束而停歇,反而转入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暗流之中。
盛乐城内的拓跋珪,得知吐蕃全面撤军的消息后,沉默了许久,最终猛地将手中的金杯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压抑着无尽愤怒与挫败的低吼。
“废物!都是废物!什么高原雄鹰,见势不妙便夹着尾巴逃了!”他像一头被戏耍了的困兽,在王宫内焦躁地踱步。吐蕃的撤退,意味着他独自承受了秦军北疆的全部压力,而预期的东西夹击、趁火打劫,彻底成了泡影。
李威的袭扰战术,在他境内造成了严重的破坏,许多部落元气大伤,对他的忠诚度急剧下降。这个冬天,对北魏来说,格外漫长和难熬。他试图派遣使者,携带重礼,想要秘密联络河西的某些羌族部落,或者远遁草原更深处的柔然残部,寻找新的盟友或出路,但效果寥寥。苻坚的帝国像一座巨大的山峦,阴影笼罩四方,让人难以喘息。
拓跋珪知道,经此一役,北魏的处境更加艰难。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平息内部的不满,否则,不需要秦军大举北伐,内部的瓦解就可能要了他的命。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孤狼,在寒冷的巢穴里,舔舐着伤口,等待着,也恐惧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南中之地,随着吐蕃偏师的撤离和杜楷、爨昆的强力弹压,表面的叛乱很快被平息下去。但此次事件,如同一次剧烈的震荡,暴露了南中统治的脆弱性。杜楷以铁腕手段处置了几个叛乱的部落首领,同时也不得不依靠爨昆,加大了对其他部落的安抚与笼络。
味县的刺史府内,杜楷与爨昆相对而坐,气氛并不轻松。
“张雁此次南下,虽未占地,然其行踪诡秘,对南中地理、部落情况之熟悉,远超我等预估。”杜楷面色凝重,“此次能煽动六部,难保不会有下一次。南中之患,不在明处之刀兵,而在暗处之人心。”
爨昆如今与杜楷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深感忧虑:“杜长史所言极是。各部首鼠两端,皆因利益与畏惧。朝廷若不能持续施恩,并展示足够之武力威慑,类似之事,恐难杜绝。”
两人商议后,决定联名上奏,请求朝廷加大对南中的经济投入,如扩大互市、减免部分赋税,并允许他们编练一定数量的当地土兵,增强快速反应能力,以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类似渗透与骚乱。
各地的奏报与情报,再次汇总到苻坚的案头。他仔细阅读着,脑海中已然勾勒出下一阶段的战略蓝图。
“吐蕃退而不伤,拓跋困而不死,南中抚而未安……”苻坚轻轻敲击着御案,对侍立的太子苻宏与郭质说道,“此战,看似平息,实则留下了诸多隐患。然,亦是机遇。”
“父皇之意是?”
“经此一役,朕更知彼。吐蕃倚仗者,高原天险与张雁之智。拓跋所恃者,草原骑兵与流窜之能。南中所缺者,稳固之治与归附之心。”苻坚目光深邃,“接下来,帝国当外示缓和,内修实力。对吐蕃,以经济封锁、内部离间为主,持续削弱;对北魏,保持高压,伺机分化;对南中,恩威并施,逐步消化。”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朕要在这段时间里,做几件事:一,大力推广红薯等高产作物,广积粮草;二,改良军械,尤其是适合山地、高原作战的装备与战术;三,兴修水利,畅通漕运,富国强兵;四,革新吏治,强化对边疆州郡的控制。待时机成熟……”
苻坚没有说下去,但那份扫清六合、一统宇内的雄心,已然在平静的话语下澎湃涌动。帝国的战车,在经历了一场颠簸之后,暂时放缓了速度,却是在为下一次更加猛烈、更加持久的冲锋,积蓄着足以碾碎一切障碍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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