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以北,敕勒川原。夏日的草原本该是碧绿如海、牛羊遍地的生机景象,但此刻,却笼罩在一片惨淡愁云之中。败军的溃散如同瘟疫,将飞狐陉的绝望和恐惧提前带回了这片土地。拓跋珪率领着仅存的、不足出发时十一二的残兵败将,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回到了位于盛乐 的王庭。
王庭的景象,比拓跋珪预想的还要糟糕。没有迎接英雄的篝火与马奶酒,只有死一般的沉寂和无数道或惊恐、或怨恨、或冷漠的目光。阵亡者的家眷发出的哭泣声日夜不绝,如同草原上哀戚的风,刮过每一个帐篷,刺痛着每个人的心。
损失太大了。几乎每个部落都有青壮男子永远留在了飞狐陉的泥沼之中。带回来的不是荣耀和财富,只有伤残、疲惫和无尽的耻辱。
曾经的敬畏和崇拜,在巨大的损失面前,迅速转化为沸腾的怨气。帐篷之间,窃窃私语变成了公开的抱怨和指责。
“就是他!拓跋珪!一意孤行,非要南征,把我们部落的勇士都葬送了!”
“说什么苻坚可欺,结果呢?差点全军覆没!”
“他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死在南方!”
“我们部落不再听从他的号令了!我们要带着剩下的人离开!”
一些原本就并非真心归附,只是屈服于武力的部落首领,开始暗中串联,眼神闪烁不定。拓跋珪的权威,跌到了自统一代北以来的最低点。王庭的守卫依然存在,但那股凝聚人心的精气神,已然消散。
拓跋珪躲在自己的金帐内,数日未曾露面。外界的不满和骚动,通过忠心侍卫的耳语,一字不落地传入他的耳中。失败的痛苦和屈辱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内心,而外部的挑战更是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戾和疯狂。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征服者,而是一头受伤濒死、却更加危险的孤狼。他知道,任何一丝软弱的流露,都会导致瞬间的万劫不复。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风暴骤然降临。
拓跋珪突然召集所有部落首领赴王庭大帐“商议抚恤及后续事宜”。当首领们心怀忐忑、或带着挑衅之意聚集帐中时,等待他们的不是讨论,而是拓跋珪冰冷如铁的目光和帐外突然出现的、武装到牙齿的王庭铁卫!
“跪下!”拓跋珪的声音嘶哑而充满杀气,他猛地将一柄染血的战刀掷于帐中——那是其中一位一路上抱怨最为公开的首领的佩刀,其人已在赴会途中被“处理”了。
“长生天不再眷顾懦夫和叛徒!”拓跋珪厉声咆哮,目光如刀般扫过惊骇的众人,“飞狐陉之败,非战之罪,乃因军中有二心之人,动摇军心,致使天罚降临!今日,本王便要清理门户,以血祭奠我英勇阵亡的将士英灵!”
他根本不给他们辩解的机会,直接念出了几个名字——都是路上探听得来的、怨言最多或素有旧怨的首领。王庭铁卫如狼似虎地扑上,不顾他们的挣扎和哀嚎,当场拖出帐外斩首!血淋淋的人头很快被呈送帐内,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剩下的首领们面无人色,浑身颤抖,噤若寒蝉。他们终于回想起,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是败军之将,更是那个曾用铁血手段统一代北的冷酷枭雄!
拓跋珪踩着粘稠的血液,走到吓得瘫软的首领们面前,声音低沉而恐怖:“还有谁,对本王的决定有异议?还有谁,想离开王庭?”
无人敢应答,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
“很好。”拓跋珪冷冷道,“从今日起,各部落十五岁以上男丁,皆需登记造册,由王庭统一征调。各部战马、粮草,半数上缴王庭,以资军用。有敢违抗、藏匿者,灭族!”
他借此惨败后的危机,不仅没有放松控制,反而推行了比战前更为严酷的集权政策!用恐怖和高压,强行将内部矛盾向外转移,试图重新攥紧权力,并为未来的复仇积累资本。
一夜之间,王庭内外血迹斑斑。公开的反对声被暴力强行压制了下去,部落们表面上重新变得“恭顺”。但仇恨和恐惧的种子,已深埋人心。
那些被诛杀首领的部落族人,敢怒不敢言,将血海深仇深深记下。其他部落则在高压下战战兢兢,离心倾向反而更重,只是暂时不敢表露。
拓跋珪深知这一点,但他别无选择。他一边用铁腕维持统治,一边派出亲信,携带重礼,向更北方的柔然、库莫奚等部族示好,甚至许诺重利,试图构建新的联盟,或至少稳住后方。
他时常独自一人登上高处,遥望阴山以南的方向,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不甘。
“苻坚…此仇不报,我拓跋珪誓不为人!”他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等着吧…等我喘过这口气…我会让你,让整个南方,付出百倍的代价!”
漠北的王庭,暂时在血泊中恢复了秩序,但一种更加压抑、更加危险的平静笼罩了这里。拓跋珪就像坐在一个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上,他用自己的疯狂和强权暂时压住了盖子,但地下的岩浆——那些累积的怨恨与恐惧——却在不断奔涌,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的出口。
北魏内乱的消息,很快通过“绣衣”的密探,传回了洛阳清凉殿。
苻坚看着这份报告,脸上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神情。
“拓跋珪果然用了最直接,也是最危险的一招。”他对丞相道,“高压可维一时之稳,然其内部裂痕已深,仇恨已种。漠北,暂时无力南下了,但也成了一只更记仇、更危险的困兽。”
他沉吟片刻,下达指示:“命李威,北疆策略不变,继续筑堡推进,加强巡哨。但对拓跋珪残部的挑衅,可适度强硬反击,进一步消耗其本就匮乏的实力。同时,设法与那些对拓跋珪不满的部落暗中接触,不必急于求成,只需埋下种子即可。”
他的策略清晰而深远:不急于彻底消灭拓跋珪(那需要耗费巨大代价深入漠北),而是利用其内部矛盾,持续放血,让其永远处于虚弱和内耗之中,无法对中原构成实质威胁。这样,他才能将绝大部分精力,投向南方。
北方的狼烟暂时熄弱,但却化作了地下燃烧的暗火。而这,正符合苻坚的战略需求。他需要时间,需要集中力量,去对付那个盘踞江南、同样坚韧而危险的对手——刘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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