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雷鸣终于撕碎了并州上空那令人窒息的沉默,紧随其后,瓢泼大雨如同天河倒泻,狂暴地冲刷着大地。雨水瞬间汇成浑浊的溪流,在山谷间奔腾,将战场变成一片泥泞的沼泽。这场酝酿已久的暴雨,以其最猛烈的方式降临,强行按下了战争巨兽昂起的头颅,却也给对峙的双方带来了新的变数与煎熬。
飞狐陉秦军大营,瞬间笼罩在白茫茫的雨幕之中。了望塔上的旗帜湿透垂下,巡逻的士卒身披蓑衣,艰难地在泥水中跋涉,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帐外雷鸣电闪,帐内则烛火摇曳,映照着苻坚沉思的面容。
雨水敲打帐顶的轰鸣声不绝于耳。苻坚站在帐口,望着外面如瀑布般的雨帘,眉头微锁,却又带着一丝了然。
“天时…”他低声自语。这暴雨固然阻碍了他的部署,让预想中的歼灭战无法立刻展开,但同样,也彻底困住了拓跋珪。魏军多为骑兵,在这种天气和地形下,机动优势荡然无存,贸然进攻更是自寻死路。
“传令各军,”他并未回头,声音沉稳地穿透雨声,“紧守营垒,加固工事,谨防山洪泥流。多派岗哨,警惕魏军狗急跳墙,趁雨偷袭。匠作营全力保障弓弩弦胶干燥,甲胄涂油防锈。”
“命后勤官,检查粮草仓储,务必防潮防水!医官营预备驱寒汤药,防治士卒风寒!”
他的命令细致入微,不仅考虑军事,更顾及士卒健康与物资保全。现代思维让他深知非战斗减员的可怕。这场暴雨,对他而言,从不是单纯的阻碍,而是一个需要管理和利用的新变量。
他走回沙盘前。代表魏军的黑色旗簇依旧聚集在那片区域,因暴雨而停滞不前。
“拓跋珪…你现在该如何?”苻坚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知道,时间站在自己这边。拖得越久,自己的后勤优势越大,而拓跋珪内部的压力就会越接近爆点。这场雨,或许正在帮他“熬”死对手。
他需要做的,就是保持绝对的耐心和警惕,像最有经验的猎人,等待猎物在焦躁和困境中自己犯下致命的错误。
北魏大营,则彻底陷入了雨水和绝望交织的地狱。
低洼的营地瞬间变成一片汪洋,帐篷漏水,柴草湿透,无法生火造饭,士兵们只能蜷缩在湿冷的帐篷里,啃着冰冷的肉干,瑟瑟发抖。战马在泥泞中焦躁地嘶鸣,不少马蹄陷入泥坑,折断腿骨的情景时有发生。
汗帐内虽然稍好,但气氛比外面的天气更加阴沉冰冷。拓跋珪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困兽,暴躁地来回踱步。昨日的决战命令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硬生生憋了回去,这种无力感几乎让他发疯。
“长生天!你也要与我拓跋珪作对吗?!”他对着帐外的雷雨发出不甘的咆哮。雨水隔绝了外界,也放大了他内心的恐惧和猜疑。每一个传来的细微声响,都像是秦军趁雨偷袭的号角;每一个部落首领躲闪的眼神,都像是在暗中勾结敌人。
“大单于…雨太大了,勇士们又冷又饿,怨声载道…是不是…”一个亲信将领壮着胆子刚开口,就被拓跋珪血红的眼睛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闭嘴!谁再敢言退,动摇军心,这就是下场!”他猛地将腰刀掷出,狠狠钉在那将领脚前的木柱上,刀柄兀自颤抖。
帐内死寂,只有帐外哗啦啦的雨声和隐约传来的士兵哀叹。拓跋珪喘着粗气,他能感觉到,权威正在这冰冷的雨水中一点点流失。部落首领们表面的顺从下,隐藏的是越来越浓的怨恨和离心倾向。
不能再等了!等雨停?谁知道要等多久?等到粮尽?等到士气体能彻底崩溃?等到苻坚发起总攻?
一个疯狂而冒险的念头,在他被逼到绝境的大脑中滋生出来——夜袭!趁这大雨之夜,秦军必然松懈,发动全军突袭!虽然泥泞难行,虽然风险极大,但这或许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
“去!传令各部落首领!”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光芒,“今夜子时,集结所有能战之兵,人衔枚,马裹蹄,随本王踏平飞狐陉!”
江南的雨,轻柔绵密,与北方的狂暴截然不同。
建康台城内,苻朗临窗而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水滋润着庭院中的芭蕉。他手中拿着一份来自北方的最新简报——飞狐陉一带突降暴雨,两军行动受阻。
“暴雨…”苻朗轻声重复,脸上看不出喜怒。这天气既延迟了叔父可能发起的决战,也暂时缓解了刘裕可能北上带来的压力,给了他更多巩固内部的时间。
“韩延将军处可有异动?”他问道。
“回都督,韩将军所部谨守营垒,并无动作。江面浪大,雷将军的水师也已回港避风。”
“刘裕那边呢?”
“探报称,其南征山越的军队仍在各地清剿,似无北返迹象。钱塘本部,亦无大规模调动。”
苻朗点了点头。局势似乎暂时冻结了。但他深知,这种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尤其是北方,暴雨能困住军队,却困不住人心和算计。
他沉吟片刻,忽然道:“以本王名义,修书一封给邺城长乐公(因太子到洛阳监国,苻坚已派苻丕到邺城镇守河北)。信中只问三事:一问河北秋收如何,可需江南支援粮种?二问黄河水势,防汛可曾妥当?三问…问候他府上一位近日抱恙的姬妾,就说本王偶得江南名医调制的滋补药方,或可一试。”
心腹幕僚微微一愣,随即领会。这封信看似家常问候,实则暗藏机锋:询问粮收水情是彰显关心大局,也是试探苻丕的治理情况;问候姬妾则是极其私密的示好,暗示建康对邺城的动向(甚至连苻丕家事)了如指掌,既拉拢又隐含告诫。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幕僚躬身退下。
苻朗继续看向窗外的雨。他要在北方决战出结果前,尽可能地稳住一切,安抚一切,监控一切。
钱塘的雨声中,刘裕并未休息。他面前的地图上,南方新征服的区域被重点标注。檀道济的进展让他满意,但代价也不小——兵力进一步分散,后勤线拉长。
“陛下,如此雨天,苻朗必然松懈,我军是否…”有将领忍不住提议,想趁雨在江北搞点动作。
刘裕果断摇头:“不成!小打小闹,毫无意义,反暴露我军企图。苻朗非庸才,岂能不防?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他的目光,早已越过眼前的雨幕,投向了更遥远的北方。
“我们的机会,不在江南细雨,而在并州暴雨!”他声音低沉而兴奋,“苻坚与拓跋珪,此刻必如两虎困于笼中,焦躁难耐!如此天气,僵持越久,变数越大!无论谁胜谁负,都必是惨胜!”
他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光芒:“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向南,尽快彻底消化新得之地,积聚更多力量!然后,等!等北方那声最大的惊雷炸响!”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并州决战落下帷幕,无论胜者是谁,精疲力尽之时,就是他这头蛰伏已久的猛虎,真正亮出獠牙,北上争霸之时!
南北两地,一场暴雨,困住了数十万大军,却困不住帝王、狼主、枭雄们奔腾的思绪和惊人的野心。他们在雨声中计算、等待、煎熬、酝酿。每一个抉择,都可能改变历史的河流走向。
雨,还在下。而雷暴之下,真正决定命运的抉择,正在无声中悄然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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