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钱塘江水,终于被甩在了身后。刘裕率领着历经劫难、疲惫不堪却眼神凶悍的残部,踏上了南岸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咸湿的海风与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息,与江北的战火硝烟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窒息。
钱塘城并未热情地敞开怀抱。城门虽未紧闭,但城头守军警惕的目光和城门口增加的盘查兵丁,无不显示着主人沈林子的谨慎,甚至可说是戒备。刘裕的先锋部队(约五百人)已先期过江,“协助弹压”,实则控制了城门和部分要害地段,与沈林子的郡兵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对峙。
刘裕主力抵达后,并未立刻入城,而是在城外一处地势稍高之地扎下营寨,摆出进可攻、退可守的姿态。他本人则只带何无忌及数十亲卫,昂然入城,直奔郡守府。
郡守府内,气氛凝重。吴兴太守沈林子,一位典型的江南文士型官员,面带忧色,强作镇定地接待了刘裕。两旁郡中僚属、本地豪族代表皆屏息凝神,打量着这位名震天下却又狼狈南逃的北府枭雄。
“沈太守,别来无恙。”刘裕声音平静,却自带一股沙场淬炼出的煞气,目光如电,扫过在场众人,“陛下銮驾暂驻城外行营,一路劳顿,需静养数日。一应护卫之事,皆由北府军接手,不劳郡兵费心。”
他开门见山,直接剥夺了沈林子对“御驾”的掌控权,更是将钱塘防务的核心握于己手。沈林子脸色微变,欲言又止,最终在刘裕逼人的目光下,只得躬身应道:“一切…但凭大人安排。”
“此外,”刘裕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大军新至,粮草匮乏,需向郡中征调粮米五千石,草料万束,布帛三千匹,以安军心。另,郡库武备,需清点登记,统一调配,以备不时之需。”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吸气声。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夺权与搜刮!几位豪族代表面露愤慨之色。
沈林子硬着头皮道:“大人,郡库空虚,百姓困苦,一时之间,恐怕难以凑齐如此巨数…”
“凑不齐?”刘裕冷笑一声,打断他,“莫非沈太守欲坐视陛下与将士们冻饿于此?还是觉得,秦虏之刀,比北府之请更为温和?”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恰在此时,亲兵来报,称抓获数名趁乱在城外劫掠的兵痞(实为故意安排的立威工具),请示如何发落。
刘裕厉声道:“有何可请示?军法如山!拖下去,就在府衙门外,斩首示众!传告全军,敢有扰民者,无论官兵,皆以此为例!”
刀起头落,血淋淋的人头瞬间震慑了所有心怀异动之人。沈林子与豪族们面色惨白,再不敢多言。他们看清了,这位刘寄奴,绝非可与之讨价还价之人,其手段比之桓玄、苻朗,恐怕更为酷烈直接。
立威之后,刘裕语气稍缓:“当然,裕亦知地方艰难。今日取用,皆记账在册,待局势稳定,朝廷(他仍用晋室名义)必加倍补偿。诸位若能鼎力相助,共渡时艰,他日论功行赏,绝不负尔等忠义。”
一番大棒加胡萝卜,勉强压服了钱塘本地势力。沈林子被迫交出了部分权力和物资,刘裕初步在钱塘站稳了脚跟,但潜在的矛盾并未消除,只是被暂时压制。
驻扎下来后,刘裕立刻投入到紧张的整顿与扩军之中。
军营设于城外,戒备森严。何无忌负责全面整编部队。将原有北府残部、沿途收拢的溃兵、以及少量愿意投效的精壮百姓,打散重组,严明编制。淘汰老弱,提拔有功、有才之士充任基层军官。日夜操练,恢复战力,尤其注重山地、水网地区的作战训练,以适应江南环境。
刘裕深知兵力不足,广泛派遣使者,持“晋帝”诏书,前往吴郡、会稽、义兴等周边郡县,招抚溃散的北府军旧部、晋室残兵,以及不满秦统治的地方豪强武装。效果虽非立竿见影,但陆续有小股部队前来投奔,兵力缓慢恢复至近五千人。
同时,他利用带来的部分财宝和从沈林子处“借”来的物资,大力招募工匠,修复兵器甲胄,赶制弓弩箭矢,并开始尝试建造更适合钱塘江水况的中小型战船。一座临时的军工体系在简陋的条件下艰难起步。
然而,困难远比预想的多。
粮食问题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钱塘郡本非产粮重地,骤然增加数千军队,压力巨大。虽强行征调,却非长久之计,且极易激起民变。刘裕不得不派出小部队,冒险渡江,前往江北尚未被秦军完全控制的区域“就食”,或与当地坞堡主进行危险的交易。
更大的威胁来自外部。苻朗在稳定建康秩序后,已派韩延、张蚝等将领,各率精锐,开始向太湖流域、钱塘江以北地区展开扫荡清剿。秦军兵锋日益逼近,游骑斥候已多次出现在钱塘江对岸。大规模进攻随时可能到来。
内部亦非铁板一块。沈林子等旧官僚表面服从,暗地里小动作不断,或消极应付差事,或暗中与江北眉来眼去。部分新附的豪强武装纪律涣散,难以管束。就连北府旧部中,也因战败南逃、前途未卜而弥漫着悲观疑虑的情绪。
最大的隐患,来自于那辆马车里的晋安帝。皇帝病情日益沉重,已近弥留。这个秘密不可能永远保持下去。一旦皇帝“驾崩”,刘裕所持的“奉晋讨逆”的大义名分将瞬间瓦解。
何无忌等核心幕僚秘密进言:“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天下崩裂,晋室名存实亡。唯有顺天应人,正位大宝,方能凝聚人心,号令四方,与苻秦抗衡!”
刘裕沉默良久。他并非没有野心,但深知时机微妙。仓促称帝,是否会成为众矢之的?是否会彻底失去那些仍心怀晋室的士民之心?
然而,现实没有给他太多选择。就在一个寒冷的冬夜,那位做了许久傀儡替身的“晋安帝司马德宗”,在经历了长时间的“病重”后,终于“龙驭上宾”了。
消息被严格封锁。刘裕下令秘不发丧,只以皇帝病重需绝对静养为由,彻底隔绝了内外。他知道,摊牌的时刻,快要到了。他必须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以一种尽可能减少震荡的方式,完成权力的最终转换。
钱塘城内外,看似暂时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危机四伏。刘裕站在刚刚初具雏形的点将台上,望着北方,目光深沉。他知道,苻朗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他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才能在这惊涛骇浪中,争得一线生机。南朝的格局,正在这小小的钱塘城内,悄然孕育着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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