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欲大举南下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在河东秦军高层中炸响。军议帐内，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陛下！慕容垂老贼果然狡诈！他知我西线稳固，难以正面突破，便想绕道南下，断我后路，甚至觊觎江淮！此计甚毒！”李威首先拍案而起，面带忧愤。若让燕军铁骑涌入相对空虚的河南之地，甚至威胁江东，则苻坚刚刚打开的局面将瞬间崩坏。
“必须立刻派兵南下阻击！绝不能让慕容垂渡过黄河！”苻晖急切请命，他被慕容垂这一手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多数将领都倾向于立刻南下布防，保护侧翼和后勤线，这也是最直接的反应。
苻坚却沉默着，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上淝水、涡水等淮河支流，以及慕容垂集结船只的淦水位置。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现代战略中的“间接路线”和“攻击重心”理论在脑中激烈碰撞。
慕容垂为什么选择南下？
真的是因为西线打不开局面吗？
还是说……这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不！慕容垂的目标，未必真是南下！”
众人一怔，不解地望向他。
“诸位请看，”苻坚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邺城，“慕容垂的根本何在？在河北！在邺城！其南下，风险极大。长途跋涉，补给漫长，若我军断其归路，或东晋凭淮河坚守，其大军将陷入进退维谷之地！慕容垂用兵老辣，岂会行此险招？”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冷静：“朕以为，其大张旗鼓征集船只，故作南下姿态，其目的可能有二：其一，调虎离山！诱使我军主力南下布防，其则可趁机全力猛攻邺城，或西进攻击我兵力空虚的河东大本营！其二，围魏救赵！以威胁江淮之势，逼迫东晋向我施压，甚至中断刚刚开始的互市，从外部孤立我军！”
帐内鸦雀无声，众人细细思量，顿觉陛下所言极有可能！慕容垂极善用谋，虚虚实实，这更像是他的风格。
“若其真是虚张声势，我军贸然南下，岂不正中其下怀？”郭质（已随苻宏北返，参与军议）惊出一身冷汗。
“然其若假戏真做……”仍有将领担忧。
“所以，不能按其节奏走！”苻坚断然道，“他欲南下，无论真假，朕便偏要北上！攻其必救，迫其回师！”
“陛下的意思是……直捣邺城？”李威呼吸一窒。
“不！”苻坚的手指猛地向北移动，越过了邺城，点向了更后方的——中山、常山！那里是慕容垂起家的根基之地，也是其粮草物资的重要囤积区和连接幽燕的枢纽！
“慕容垂若真分兵南下，其后方便相对空虚！朕便亲率精锐，北上奔袭其腹心之地！端了他的老巢，焚其粮秣，断其根基！看他还如何南下去！”
釜底抽薪！这是比慕容垂更狠、更冒险的一招！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帐内一片倒吸冷气之声。这太冒险了！深入敌后，孤军奔袭，一旦被察觉围困，将是灭顶之灾！
“陛下！万万不可！此太凶险了！” “陛下乃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 众人纷纷劝阻。
“险？”苻坚眼中燃烧着惊人的战意和自信，“慕容垂以为朕会防守，朕便进攻！他认为朕不敢深入，朕偏要直捣黄龙！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打乱其部署，扭转战局！”
他看向李威、苻晖、雷恶地：“此战，需速战速决，一击便走！兵力不必多，但必须全是精锐！骑兵为主，辅以善走步兵，轻装简从，只带数日干粮，以战养战！”
“李威，你镇守大营，总督各方，虚张声势，做出大军仍在的假象，并严密监视慕容垂任何动向！”
“苻晖、雷恶地，挑选军中最悍勇善战之士，随朕北上！”
“影狼！你的人要像眼睛和耳朵一样，为大军提供最新情报，避开敌军主力，直插要害！”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但苻坚的语气和神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和强烈的感染力。连续的胜利和他超越时代的谋略，已经让诸将对他产生了近乎盲目的信任。
“末将……遵命！”李威率先抱拳，他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必须守住大本营。
“末将愿誓死追随陛下！”苻晖和雷恶地激动地应道，能参与如此惊天动地的奇袭，是军人的荣耀。
军议迅速结束，各项命令被高效执行。一支由五千精锐骑兵和两千轻装善步的锐卒组成的突袭部队，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迅速集结。人人双马，只携带弓箭、横刀、短斧以及充足的引火之物。
临行前，苻坚对留守的苻宏和郭质交代：“若……若朕未能如期返回，尔等可奉太子苻宏为主，固守河东，联晋自保，以待天时。”这是他第一次公开谈及最坏的可能，也让众人意识到此次行动的风险之高。
没有盛大的誓师，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支代表着苻坚最后野望和最大胆略的军队，如同暗夜中的利箭，悄无声息地射入了河北苍茫的夜色之中，直扑慕容垂的心脏地带——中山、常山。
与此同时，慕容垂在淦水之畔，望着陆续集结的船只，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他确实在虚张声势，主力并未真正调动南下。他料定苻坚得知消息后，必然会惊慌失措，抽调兵力南下布防，届时可全力攻陷邺城，甚至可能找到西进收复失地的机会。
他万万没有想到，苻坚根本没有按照他的剧本走，反而使出了一招更加凶狠凌厉的釜底抽薪，直接绕到了他的背后！
南北两大枭雄，再次展开了一场惊人的战略博弈和心理对决。而苻坚这把深入敌后的尖刀，能否成功刺穿慕容垂看似坚固的防御，将成为决定整个河北战局走向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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