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贴着衣领往里钻，林远拉紧外套，脚步没停。他拐进居民区小巷，绕过两栋旧楼，在便利店门口停下。玻璃映出身后街角，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没有打灯，车窗半降，有人朝这边看了几秒。
他买了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口，顺势把U盘从内袋取出，塞进瓶盖夹层。瓶子放进背包侧袋，手在拉链上多压了两秒。
手机震动。陈小雨来电。
“天气变了，需要关窗。”他说完就挂了。
公交站人不多，他混进等车的人群，换乘两次，最后步行七分钟，从后门进了律所。走廊灯光昏黄，监控探头角度偏了一寸，他记得早上出门时不是这样。
办公室门锁完好。他推门进去，反手锁死，没开灯。屋里有股淡淡的尘味，像是有人翻过文件后重新归位。他蹲下检查电脑主机，风扇运转声音比平时沉，底部多了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贴片。他拆开侧板，取下附加模块，装进屏蔽袋，放在抽屉最底层。
U盘插槽还有余温。
他拔掉网线，接上备用笔记本，连入离线系统。硬盘数据完整，与销毁前最后一版一致。他点开加密文件夹，确认“证据07”仍在，截图时间戳清晰。随后将当前版本标记为“基准档案”，复制到两个固态硬盘，一个藏进书架后的暗格，另一个交由保洁阿姨带走——她女儿在郊区开文印店，每周三来收脏衣物。
凌晨三点，他靠在椅子上闭眼十分钟。再睁眼时，天刚亮。
老陈的电话是七点零二分打来的。声音压得很低：“网上有人说你骗人。”
林远打开手机浏览器，搜自己名字。本地论坛首页挂着三篇帖文，标题刺眼：《所谓“正义律师”实为煽动者》《林远团队涉嫌伪造证据》《多名商户被裹挟维权，背后动机成疑》。配图是一张模糊的会议照片，角落里他正在说话，嘴型被截成“你们必须签字”。还有一段音频，断续播放着“……只要跟着我，钱能拿回来”——明显剪辑过，前后语境全无。
社交平台开始转发。几个账号Id相似，注册时间集中在昨天下午，Ip段落在城东数据中心。
他没删帖，也没回应，一条条点开，记录发布时间、转发路径、评论区引导话术。二十分钟内，整理出十五个关联账号，七条传播主线，全部指向同一个内容中转节点。
这不是自发舆情。
他拨通老陈电话：“最近别出门。有人找你谈和解，直接挂掉。签任何东西前，先打我电话。”
“我已经跟李老二和张姐说了。”老陈顿了顿，“他们也看见了网上的东西。张姐问，是不是我们做错了？”
“告诉他们，错的是那些不敢见光的事。”
挂了电话，他发短信给陈小雨：“准备开会，今晚七点，旧地址。”
陈小雨回得快：“设备已备好，线路加密。需要调人吗？”
“不。只我们三个。”
他关掉所有联网设备，拔下打印机墨盒，撕掉背面二维码标签。这种细节过去不在意，现在知道，一张纸也能暴露行踪。
上午九点，他下楼买早餐。街对面停着那辆黑色轿车，引擎没熄，驾驶座空着。副驾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半截烟头，火光明明灭灭。他站在摊前等豆浆，眼角扫到隔壁商铺的摄像头转向街道，又慢慢移回原位。
回到办公室，他在白板上画出行程图：昨晚撤离路线、跟踪车辆出现节点、网络攻击时间轴。三条线交汇在获取U盘之后。对方不是推测，是确认了信息泄露源头。
中午，周正言路过他门口，站了几秒：“最近小心点。”
林远抬头：“怎么了？”
“有人问我，你是不是接了境外资助的案子。”周正言声音不高，“我说我不知道你在查什么，但所里不会赶人走。”
林远点头：“谢谢。”
周正言走了。门关上前，他又回头：“账还没算清，不能倒。”
这句话像钉子，扎进墙里。
下午三点，林远去了趟档案室。翻出五年前商铺强拆案卷宗，一页页检查。原本该有的受理回执不见了，补了一份“当事人未提交原始凭证”的说明，落款日期比实际晚了四天。他拍下缺页编号，存入离线文档。
出来时，走廊尽头站着个穿灰夹克的男人，低头看手机。林远记得他上周来过，说是咨询劳动纠纷。那人抬头，两人视线碰了一下，他转身走了。
林远没追。他知道，有些脸不需要记住，动作才重要。
五点下班，他留在办公室整理材料。六点十七分，手机弹出提醒：备用邮箱收到一封匿名信，发送时间是十分钟前，内容只有一个词：“快走”。
他删掉记录，背起包下楼。走到后门，发现锁芯被人动过，弹簧松了，门关不上。他折返，从消防通道下去，绕到前门打车。
车行至半路，他让司机在街角停车。步行穿过两个街区，确认无人尾随，才走进旧据点——一家废弃茶馆的地下室。
陈小雨已经在了。投影仪连着离线主机，屏幕显示“系统安全自检完成”。她面前摆着三台设备，分别接入不同运营商信号，随时切换。
“数据都带了吗？”她问。
“带来了。”
他正要取硬盘，手机震动。老陈来电。
“林远……”声音发颤，“刚才有人来我家，说是街道办的，递了个信封，说要是我继续跟你搅在一起，低保会被取消。他们还知道我儿子在哪个学校读书……”
林远握紧手机：“你现在在哪？”
“我在楼下小卖部，不敢回去。”
“待在那里，别接陌生电话。等我消息。”
他挂了电话，转头对陈小雨说：“他们开始动手了。”
陈小雨手指停在键盘上：“不只是威胁。那个Ip中转节点，查到了关联账户。资金来自瑞丰资管的子公司，走的是公益项目拨款通道。”
林远盯着屏幕上的公司名称，沉默几秒。
“原来不是怕我们找到证据。”他说，“是怕证据被人相信。”
他打开会议记录模板，输入第一行字：“今晚行动准则：一、所有人暂停公开接触；二、所有通讯使用离线协议；三、受害者联络由单线改为双人验证。”
陈小雨抬头：“还要继续吗？”
林远看着投影墙上那张资金流向图，七个壳公司围成闭环，箭头指向境外。
“他们以为抹黑能让我们停下。”他声音很轻，“其实只是告诉我们——方向没错。”
他按下保存键，站起身。
“七点整，开始。”
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楼梯口停住。
林远伸手按住桌下的U盘盒。
门把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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