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京郊大营的校场上已扬起阵阵呼喝。玄甲士兵列阵操练,白蜡木长枪如林,枪尖映着初升朝阳泛出冷光;披挂着简易马铠的战马踏过结着薄霜的地面,溅起的细碎泥点混着冰晶,落在青灰校场土上转瞬消融。
北辰瑾一身银白亮甲立在高台上,甲片以札甲形式细密连缀,边缘衬着绵软的月白绸布,恰好护住颈侧与腕间易磨伤的皮肤。腰间佩剑的青穗随晨风轻晃,他目光锐利,正一瞬不瞬盯着下方——玄甲营正演练“雁形阵”与“锋矢阵”的交替变换,士兵们的脚步声、枪戟碰撞声、呼喝声拧成一股劲,震得高台木栏微微发烫。他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护心镜边缘,镜面映出远处天际渐亮的霞光,也映出他眉宇间藏不住的肃杀。
“陛下驾到——”
清朗的通传声突然穿透操练的呼喝,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让喧闹的校场静了几分。北辰瑾身形微顿,随即利落转身。
视线里,北辰烨一身月白常服,在披挂布面甲的禁军护送下缓步走来。明黄銮仪杖在未散的雾中若隐若现,杖顶的鎏金龙头泛着暖光,却衬得这位帝王的脸色愈发沉静。
北辰瑾快步迎上前,银甲碰撞发出清脆的“甲叶声”。行至御驾前三步处,他单膝跪地,膝盖甲与坚硬的地面相触,发出一声闷响:“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北辰烨抬手虚扶,目光先扫过他额角渗进鬓发的汗痕——那汗渍混着晨露,已将鬓边发丝浸得微湿,又落向校场上连呼吸节奏都整齐划一的队伍。他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半分喜怒:“许久不见,这玄甲营倒比从前更有章法了。”
“都是将士们肯下苦功,儿臣只是依军规调度,不敢居功。”北辰瑾直起身,银甲上的霜气遇着他身上的热气,渐渐化作细水珠,顺着甲片缝隙往下淌。他知晓父皇素来不喜欢虚言粉饰,半句多余的客套也不肯说,只将腰背挺得更直,像杆随时待发的长枪。
两人并肩走下高台,晨风卷着青草与湿润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士兵甲胄上特有的铁腥味,格外醒脑。北辰烨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越过前排士兵,落在远处正在演练冲锋的骑兵身上——战马的鸡颈铠与当胸甲在晨光中发亮,马蹄声密集如鼓点,震得脚下地面微颤。
“三日后,记得回宫。”北辰烨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北辰瑾微怔,指尖猛地攥紧腰间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三日后正值将士们年度考核,关乎甲胄申领与军功核定,儿臣若离营......”
“让赵烈代劳。”北辰烨冷声打断,转头看向他。那双平日里还算温和的眼底,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连一丝笑意都寻不见,“非召你议事,宫里要办赏花宴。你母后说宫苑里的琼花全开了,召了世家小姐们进宫赏玩,也算皇家体恤勋贵。”
他顿了顿,目光像带着重量般落在北辰瑾紧绷的侧脸——那线条冷硬如刀削,显然是不愿领旨。北辰烨语气添了几分威压:“你在营中待了半年,身上的烟火气都快磨没了。借着宴席见见世家子弟,顺便......看看有哪个姑娘合心意,也好让你母后安心。”
最后半句出口,北辰瑾的脚步猛地顿住,银甲的披膊因动作擦过胸甲,发出一声轻响。他垂眸看着地面沾霜的草叶——那草叶还带着晨雾的湿气,却已被晨光晒得微微发蔫。喉结滚动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父皇,儿臣一心在军务上,麾下将士尚在苦练,暂无成家的念头。”
“朕知道你念着谁。”北辰烨的声音陡然冷硬,抬手按住他的肩甲。那力道透过厚重的甲片传来,带着明确的警告,“但柳诗音,绝无可能入皇家宗祠。这不是商议,是旨意——赏花宴你必须去,就当是尽孝。”
晨光渐渐升高,终于驱散了最后的雾气,将校场照得透亮。士兵们操练的呼喝声依旧响亮,长枪刺击时的“喝哈”声震得空气发颤,可这热闹落在北辰瑾耳中,却只剩一片冰凉。
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颔首,甲胄的搭扣随着动作轻响一声:“儿臣遵旨。三日后,定会回宫。”
北辰烨闻言,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随即又被淡漠覆盖:“如此最好。三日后辰时,朕派人来接你。在此之前,安分些,莫要再提不该提的人。”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禁军离去。明黄的衣角在玄甲士兵的队列旁一闪而过,像一道刺眼的光,划破了校场的肃穆。
北辰瑾立在原地,望着父皇远去的背影,指尖缓缓松开剑柄,留下一圈红痕。他抬头望向天空,晨光刺眼得让他眯起眼,心中却如坠寒潭般泛起冷意。
那场赏花宴,哪里是赏心乐事。
分明是父皇断他念想的鸿门宴。
这点,他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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