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药味还未散尽，钟离御霆在一阵压抑的咳嗽中悠悠转醒。意识如沉在水底的浮萍缓缓上浮，混沌间，柳诗音那双含着担忧的眼眸率先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他心头猛地一紧，全然不顾太医“需静养百日”的叮嘱，挣扎着便要掀被起身。
“将军！您刚醒，伤口还裂着呢！”守在床边的侍从连忙扑上来阻拦，却被他挥手推开。他脸色苍白如宣纸，嘴唇泛着青灰，可眼中的光芒却异常坚定：“备车，去雅韵坊。”
侍从急得直跺脚：“将军，您这样出去会出大事的！太医说您万万动不得！”
“我要亲眼见她平安。”钟离御霆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挣扎着披上外衣，每挪动一步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疼得额头瞬间渗出冷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硬是不肯停下。侍从们无奈，只得赶紧备了软轿，小心翼翼地扶他上轿，一路朝着雅韵坊赶去。
雅韵坊内，柳诗音正对着绣了一半的兰草帕子出神，指尖的银针歪歪扭扭戳错了好几处。钟离御霆昏迷不醒的模样总在眼前晃，心口像堵着块浸了水的棉絮，闷得发慌。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乐瑶掀着裙摆跑进来，脸上又惊又喜：“柳姐姐！钟离将军来了！就在门口呢！”
“哐当”一声，柳诗音手中的绣花绷子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裙摆带起一阵风，几乎是踉跄着朝门口奔去，连散落的发丝都顾不上理。
刚到廊下，她便看到了那个让她日夜牵挂的身影。钟离御霆由侍从半扶半搀着站在石阶下，墨色常服下的肩膀明显塌陷了一块，身形因伤痛微微佝偻，脸色白得像冬日的残雪，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可他的目光穿过庭院的花木，一落在她身上便骤然亮起，炽热得像要把人融化，再也挪不开半分。
柳诗音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快步冲下石阶，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又急又气，带着浓浓的哽咽：“你怎么来了？太医不是让你静养吗？身子这么虚还乱跑，万一伤口裂开了怎么办？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
钟离御霆被她扶着，虚弱地靠在她肩头，闻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他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虚弱却温柔的笑，气息微弱得几乎听不清：“醒来看不见你……不放心。”
简单几个字，却让柳诗音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滚落。想起他为救自己挡箭时的决绝背影，想起这些日子寝食难安的牵挂，那些悄悄在心底滋生的情愫，在此刻终于破土而出。她扶着他站稳，深吸一口气，突然抬起头，双颊绯红如霞。
“钟离将军，我有话想对你说。”
钟离御霆心中一动，强撑着直起身子，目光专注地锁住她的眼睛，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厚却冰凉，带着未褪的药味，指尖微微发颤：“你说，我听着。”
柳诗音迎上他的目光，眼中闪烁着羞涩却果敢的光：“皇上……皇上催我嫁人了。”她顿了顿，看着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鼓起勇气继续道，“我想嫁给你，不知将军……愿不愿意娶我？”
钟离御霆浑身一震，像是被惊雷劈中，眼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怔忡，随即被汹涌的狂喜与深情彻底淹没。他猛地握紧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诗音……你……”他喉头剧烈滚动，那些深埋心底的情愫在此刻再也藏不住——从第一次在巷陌见她遇刺时，凭一支舞技灵巧闪躲的倔强身影；到后来雅韵坊中，看她临危不乱处理琐事的聪慧通透；再到病床前，她红着眼眶担忧垂泪的柔软模样……点点滴滴早已刻入骨髓，只是碍于将军身份与她的处境，始终不敢贸然表露。
“我倾心于你已久，”他望着她的眼睛，语气郑重得像是在立军令状，“只是怕身份悬殊唐突了你，更怕给你招来非议。能得姑娘青睐，实在是我钟离御霆三生有幸！”
他眼中闪过一丝自责，声音低沉下来：“只是我如今重伤在身，前路未卜，我怕……怕委屈了你。”
“我不怕。”柳诗音打断他，眼神亮得像夜空的星子，“我不怕等你康复，不怕前路艰险，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钟离御霆看着她坚定的模样，心中暖流涌动。他轻轻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感受着掌心下微弱却有力的心跳：“好，我定不负你。待我伤愈，便立刻请旨迎娶你。往后余生，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护你周全。”
柳诗音脸颊绯红，用力点头，幸福的泪水滑落脸颊。微风拂过庭院，带来栀子花的甜香，将两人紧紧包裹。他们都知道，北辰烨的旨意、朝堂的风波，都是横亘在面前的高山，但此刻握着彼此的手，便有了翻越一切的勇气。
“快进屋吧，站久了对你伤口不好。”柳诗音扶着他往房里走，脚步放得极轻，生怕牵动他的伤口。
进了屋，她扶他在软榻上坐下，又赶紧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腕，冰凉的温度让她心头一紧：“是不是很冷？我去给你拿件披风。”
“不用。”钟离御霆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身前，目光温柔地描摹她的眉眼，“这样就很好。”
柳诗音被他看得脸红，轻轻挣开手：“你先喝水，我去让厨房炖些鸡汤来。”
“诗音。”钟离御霆叫住她，眼中满是郑重，“等我好起来，定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让你风风光光做我的妻。”
柳诗音回眸一笑，眼中水光潋滟：“我等你。”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叠。药味渐渐被花香冲淡，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承诺，纵然前路坎坷，此刻的温暖已足够支撑他们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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