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韵坊的晨露还未干透,排练室的木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锦娘妈妈立在窗前,乌木簪子绾起的发髻一丝不乱,藏青色的褙子衬得她面色愈发沉静。她望着姑娘们鱼贯而入,鬓边的珠花随着脚步轻晃,手中的竹鞭时不时敲击掌心,笃、笃、笃的轻响,像晨钟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今日练《霓裳羽衣曲》的中段,都打起精神来。”
话音刚落,角落里的乐师便拨动了琴弦。泠泠琴音如流水淌出,柳诗音率先旋身而出,粉色裙裾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裙摆上绣着的缠枝莲仿佛骤然绽放。可旋转到第三圈时,她脚下忽然一软,身形微微踉跄,鬓边的绒球也随之晃动。
“停。”锦娘妈妈立刻抬手,竹鞭在空中划出一道轻弧。乐声戛然而止,排练室里只剩下姑娘们轻微的呼吸声。“诗音,腰腹要用力,眼神要定在一点,不然气血翻涌,自然会晕。”
柳诗音红着脸点头,指尖攥紧了裙摆,重新起舞时,眼神凝定在前方的梁柱上,果然稳健了许多。
云影的水袖总也甩不出应有的舒展弧度,急得她额角冒汗,鬓发都黏在了脸颊上。锦娘妈妈走到她身后,冰凉的指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缓缓抬起:“手腕要松,像托着一团云,到最高点时再借着惯性发力。”竹鞭轻轻触了触她的腰侧,“腰再沉一点,脚下生根,衣袖才能如云似雾。”
静姝的舞步总是慢半拍,她一遍遍重复着同一个转身动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顺着下颌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水渍。“别急,跟着节拍数。”锦娘妈妈的声音温和了些,拿起竹板轻轻敲击地面,“一、二、转——对,就是这个节奏。”
乐瑶年纪最小,不过十六岁,练到午后便有些体力不支。踢腿时膝盖微微弯了弯,她慌忙站直,小脸涨得通红。锦娘妈妈没有责备,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块手帕递过去:“擦擦汗,歇五分钟再练。”她摸了摸乐瑶的头顶,“记住,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可身子是本钱。”乐瑶咬着唇摇头,把帕子攥在手里:“妈妈,我不歇,我能跟上。”她深吸一口气,挺起小小的胸膛,重新站回队列,阳光下,她的身影透着股不服输的倔强。
绯颜是众人中最稳妥的一个,藕荷色的舞裙衬得她身姿窈窕,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无可挑剔。休息时,她也不闲着,总在帮姐妹们纠正动作。“诗音你看,这个踮脚要轻,像踩在花瓣上,落地时才不会重。”她轻轻踮起足尖示范,“云影姐姐,水袖甩出去时手腕要转半圈,绸带才会翻出好看的花。”她的声音如春日暖风,总能驱散大家连日排练的疲惫。
夜幕降临时,月上柳梢,姑娘们拖着酸痛的身子回房。云影一沾床就不想动,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抬手揉着小腿,忍不住低叹一声;柳诗音对着铜镜反复练习,直到腿发酸才作罢;静姝把脚泡在温热的水里,眉头却依然紧锁,在心里默默数着节拍,生怕自己记错;乐瑶趴在桌上就睡着了,嘴角还沾着下午吃点心时的碎屑,小手还攥着舞裙的一角;唯有绯颜还在灯下研究乐谱,烛火摇曳,映得她眉眼温柔,笔尖在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记号,把难记的节拍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锦娘妈妈提着灯笼走过回廊,灯笼上的流苏轻轻晃动,暖黄的光晕洒在青石板路上。她看到各屋窗内透出的灯光,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姑娘们有多辛苦,可这场进宫献艺的机会,容不得半点差错。走到绯颜窗前,她看着灯下专注的身影,轻声道:“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起。”
“妈妈放心。”绯颜抬头一笑,眼底虽有倦意,却闪着明亮的光,“我把难点都标出来了,明天教大家一起练。”
几日后,宫里的信使踏着晨光而来,明黄色的圣旨轴子在阳光下格外刺眼。“皇后娘娘亲自过问献艺之事,特命雅韵坊务必精益求精,不得有半分懈怠。”
消息传开时,姑娘们正在休息,乐瑶刚剥开一瓣橘子,甜香四溢,可听到“皇后”二字,橘子瓣从指间滑落,汁水顺着指尖滴落,她却浑然不觉。
“皇后娘娘都关注了……”静姝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摩挲着舞裙上绣着的银线,指尖冰凉,“若是出了半点差错,咱们……”
话没说完,就被锦娘妈妈严厉的目光打断。她站在排练室中央,竹鞭在掌心轻轻叩击,笃笃声比往日更显沉重:“从今日起,排练时长再加一个时辰。动作、眼神、气息,每一处都要做到滴水不漏。”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从柳诗音泛红的眼眶,到乐瑶攥紧的小手,最后落在绯颜沉静的脸上,“这不仅是为了雅韵坊的名声,更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将来。入宫献艺,若能得娘娘青眼,便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姑娘们都沉默了,她们都明白,这场演出,早已不只是一场简单的献艺。成,则平步青云;败,则可能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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