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谷的夜,死寂如坟。
林渊在梦魇中坠落,四周是仙遗之地破碎的穹顶和流淌着星辉的废墟。
那团盘踞在他识海深处的道火,此刻却化作了他母亲陆昭温柔的面容,她的眼神悲悯而空洞,唇瓣轻启,吐出的却是淬毒的利刃:“渊儿,根断了……”
声音不大,却如九天惊雷,在他魂魄深处炸响!
“呃啊——!” 林渊猛地从兽皮垫上弹起,胸口剧痛如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撕扯他的心脏。
他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背脊。
掌心那枚温养的古碑,此刻竟滚烫如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肉。
几乎是同时,他识海中那座银白色的推演台自动弹出,一行血红的警告文字疯狂闪烁。
【警告:道火侵蚀度12%! 已突破安全阈值! 主体精神根基出现动摇,建议立刻进行深度封印!】
封印?
林渊双目赤红,牙关紧咬,硬生生将那股焚心蚀骨的痛楚压下。
不! 他不能封印!
封印就等于承认自己无法掌控,就等于将答案永远埋葬。
他要知道,母亲那句“根断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强忍着识海的撕裂感,以决绝的意志催动推演台,下达了新的指令:“启动……因果回溯!记忆溯源!”
“目标:林渊出生之日,是否存在记忆断层!”
嗡——!
推演台光芒大盛,林渊的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扯,坠入时光的洪流。
眼前的画面急速倒退,山川化作虚影,日月星辰如流光般闪过。
最终,画面定格在百年前的一个星陨之夜。
地点,青竹井边。
一个身影虚幻的女子,正是他母亲陆昭的残魂。
她美得不似凡人,却也脆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她眼中燃烧着最后的执念与不甘,伸出近乎透明的手,将毕生最后的愿力,悉数注入身前那口古井之中。
井水翻涌,星辉汇聚,竟缓缓凝成一具晶莹剔???的婴孩之体。
陆昭的残魂凝视着婴儿,声音缥缈而决绝,响彻在林渊的整个意识空间:“我名已断,道不可绝……从今往后,你,代我承。”
话音落,她最后的一丝魂力化作一点朱砂,点在婴儿的眉心。
那朱砂迅速幻化成一个碑纹,赫然是一个古朴的“承”字雏形!
画面至此,轰然破碎!
“噗——!”
林渊一口心血狂喷而出,溅在身前的篝火上,发出“滋啦”一声刺响。
他浑身剧烈颤抖,瞳孔涣散,脸上血色尽褪。
那句低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耳边无限回响。
我名已断……你,代我承。
他不是林渊……他根本就不是林渊!
他只是陆昭用最后愿力重写的一段命,一个承载着她未尽之道、不甘之念的容器!
“我……是谁?”林渊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充满了无尽的茫然与痛苦。
他存在的根基,在这一刻,被彻底斩断了。
帐篷外,一直警惕守夜的陈九猛地站起身。
他察觉到了林渊帐内那股狂暴而绝望的气息波动,甚至看到了一丝丝金色的火焰光华,正从帐篷的缝隙中溢出。
就在他准备冲进去的瞬间,一幕奇景让他停下了脚步。
只见林渊的帐篷上方,一道模糊的古碑虚影一闪而逝,那虚影上流转的纹路,竟与他记忆深处,婶娘陆昭房间墙壁上那些无人能懂的残纹,产生了刹那的同频共振!
陈九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脑海中浮现出婶娘临终前拉着他的手,目光却望着空荡荡的院门,轻声说的话:“九儿,渊儿他……会回来的。”
村里人都说婶娘思念成疾,疯了。
可陈九知道,婶娘从不说谎。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低声呢喃:“婶娘说你回来了,那你就真是回来了。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就是林渊。” 他没有闯入帐篷,而是从怀中取出一支磨得光滑的青竹短笛,放在唇边。
一首简单而古老的歌谣,缓缓在寂静的山谷中流淌开来。
那是林渊小时候,婶娘最常哼唱的摇篮曲。
悠扬的笛声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帐篷,温柔地渗入林渊狂乱的识海。
那暴躁不安、几欲破体而出的道火,在这熟悉的音波安抚下,竟奇迹般地平息了些许翻腾。
推演台的血色警告旁,弹出了一行新的绿色提示。
【检测到强烈‘情感锚点’稳定作用,主体记忆重构风险大幅下降。】
远处,一块巨岩之后,一道黑影静静矗立。
冷无涯的脸上写满了惊骇,他目睹了刚才古碑虚影外溢的全过程,那股气息,绝非凡俗!
他眼中的震惊,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所取代。
作为玄霄门的内门弟子,他很清楚这种异象意味着什么——禁忌,天道不容的禁忌!
他下意识地摸出一枚刻着云纹的玄霄门密符,只要捏碎,宗门强者便会立刻感知到此地异状。
他的手指已经开始用力,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可就在密符即将碎裂的前一刻,他脑海中却闪过林渊在秘境中那双不屈的眼睛,以及那句振聋发聩的质问。
“若天道要灭凡骨,那我……也不再是天选。”
冷无涯自嘲地低语,他猛地一握,那枚珍贵的密符并非被激发,而是在他掌心被生生掐成了齑粉!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营地,如鬼魅般来到林渊的帐篷外。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将一枚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凝神玉”,轻轻塞进了林渊枕头底下,随后转身,毫不犹豫地隐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子时已至,山谷中的风仿佛都静止了。
一道窈窕的黑影,毫无征兆地在风中凝聚成形,正是影鳞。
她无声地穿过帐篷,立于林渊床前,目光锐利如刀,凝视着他眉心那若隐若现的碑纹。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影鳞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感,“你已非纯粹的转生者,而是一个承载了不熄道火的‘火种宿主’。在天道的演算中,你不是变数,你就是那个必须被清除的漏洞本身。”
林渊缓缓睁开眼,眼中的赤红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他沙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那我就,把漏洞变成门。” 影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审视他话语中的分量。
最终,她眼中露出了一丝赞许。
她没有再多言,只是抬起纤细的手指,以气为引,在潮湿的地面上飞快地划出一行碑纹古字。
那古字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正是关于第七枚钥匙的注解。
“第七钥,非启门之钥,乃……焚规之引。” 林渊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他一直以为,集齐七枚钥匙,是为了打开那扇通往仙遗之地的门。
可现在他才明白,这把最后的钥匙,根本就不是用来开锁的!
它是火种,是引信,是用来将那把名为“天道规则”的旧锁,连同整座腐朽的门,一同烧成灰烬的!
滔天的秘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识海的剧痛、身份的崩塌、天道的追杀……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沉重的枷锁。
但此刻,他的心中却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焰。
天亮了。
一夜的惊心动魄仿佛都融化在了晨光里。
林渊、陈九与悄然回归的冷无涯收拾好行装,沉默地踏上了归途。
荒谷中的秘密太过沉重,回家的渴望便愈发迫切。
然而,当熟悉村落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一种莫名的不安,却悄悄攫住了三人的心脏。
远远望去,往日里哪怕深夜也总会亮着一盏灯的村口,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那盏昏黄的油灯,灭了。
陈九脸色一变,再也顾不上其他,疾步朝着村口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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