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竹帘时,林渊正蹲在灶前添柴。
陶锅里的药汁咕嘟作响,混着母亲轻咳的声音,在晨雾里荡出细碎的涟漪。
“阿渊,你昨夜又没睡好?”林母扶着门框,灰白的发辫在风里晃了晃,“眼下青黑的,像被山雀啄过的李子。” 林渊手一抖,柴枝“啪”地断成两截。
他想起昨夜典籍阁的瓦片碎裂声,想起陈知远玄色锦袍翻卷的弧度,喉结动了动:“娘,我今日得回宗里。”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婶的大嗓门撞开竹门:“小渊! 宗里的传讯符烧到村口了!“她举着张焦黑的符纸,上面”执事堂“三个朱砂字还在冒烟,”说是有人告你夜闯典籍阁,要你晌午前到演武场听审!“ 林渊的手指轻轻叩了叩腰间的内门弟子玉牌。
那凉意顺着掌心爬上来,让他想起昨夜藏在陶罐里的《云鹤炼气诀》残页——第八层功法泛着幽蓝,像极了母亲药罐里翻涌的夜露。
“王婶,帮我照看娘。”他解下围在灶前的布巾,动作稳得像是每日上山砍柴时捆柴绳,“我去去就回。” 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
林渊站在场心,望着前方高台上的执事堂三位长老,还有右侧垂手而立的陈知远。
那人身着月白缎面道袍,腰间的典籍阁副阁主玉牌在光下泛着冷光,见他进来,嘴角极轻地挑了挑。
“林渊,陈副阁主状告你昨夜亥时三刻擅闯典籍阁,窃取宗门秘典。”主座上的白眉长老敲了敲惊堂木,“可有辩驳?”
“有。”林渊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纸轴,展开时露出密密麻麻的墨痕,“这是我本月的灵田巡视记录,亥时三刻至子时初刻,我正在西峰灵田查看灵稻长势。 守田的吴铁柱可以作证。“ 台下传来细碎的议论。
陈知远的手指在袖中蜷起——他确实打听过,林渊最近被派去照看灵田,但谁能想到这小子连每日的时辰都记成了账?
“此外。”林渊又摸出张皱巴巴的巡逻路线图,“陈副阁主的报告里说,典籍阁西侧杂物间发现的脚印是我的,但根据宗门禁地巡逻规则,昨夜值守的周统领带人在丑时才会巡查西侧。”他指尖点在路线图的“丑时三刻 西侧”上,“而陈副阁主记录的‘发现脚印时间’是亥时四刻,中间差了两个时辰。” 演武场的蝉鸣突然哑了。
陈知远的耳尖泛起红,他能看见主座上白眉长老的瞳孔缩了缩——这时间差,分明是他为了坐实罪名,擅自改了巡逻记录。
“好个林渊。”白眉长老突然笑了,“你倒是比账房先生还精细。”他转头看向陈知远,“陈副阁主,这作何解释?” 陈知远喉头滚动,正欲开口,演武场入口突然传来清越的钟鸣。
所有人下意识抬头,便见凌无尘负手立在台阶上,广袖无风自动,身后跟着两个抱书匣的童子。
“掌阁长老!”白眉长老连忙起身,“您怎么来了?”
“听闻有人在审典籍阁的案子。”凌无尘的目光扫过林渊,停在他手中的路线图上,“我来看看。”他缓步走到高台下,指尖轻轻拂过林渊的记录,“灵田巡视、巡逻路线,连守田弟子的姓名都按了指印。”他忽然抬眼,“你早料到会有今日?” 林渊心尖一跳。
他想起昨夜古碑推演时,那些疯狂跳动的数字——“陈知远报复概率92%,需提前准备不在场证明”。
此刻被凌无尘当面点破,他反而镇定下来:“弟子愚钝,只知防人之心不可无。” 凌无尘的嘴角终于有了丝弧度。 他转身对主座道:“此案暂且压下。 林渊,随我去典籍阁。“ 陈知远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议论,只觉得玄色道袍下的脊背沁出冷汗——他原以为这小子不过是山野里的泥腿子,谁能想到竟藏着这般心思?
典籍阁的檀香比昨日更浓。
凌无尘推开第三层的木门,阳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满地的古籍上洒下金斑。
他抬手召出块青铜令牌,轻轻一敲,靠墙的书架突然发出“咔”的轻响,露出个半人高的暗门。
“跟我来。” 林渊跟着走进暗门。
门内是间极小的石室,中央摆着张青玉案几,案上放着本封面斑驳的古籍。
他刚要凑近,古碑突然在识海震动,推演数字如潮水般涌来:“此为《云鹤炼气诀》全本,缺失部分与残页吻合度99.7%。”
“你前日在典籍阁,可是为了它?”凌无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渊转身,看见老人正盯着他的眼睛。
他想起母亲被山匪打断腿时,也是这样的目光——不是质问,而是审视,像在看块未经雕琢的顽石,要看出里面藏着的玉。
“弟子的《云鹤炼气诀》在练气七层时便出现了瓶颈。”他如实道,“听说典籍阁有残页,便想......”
“便想冒险?”凌无尘打断他,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古籍,“你可知,这阁里的每本书,都沾着前人的血?”他忽然笑了,“不过,敢在陈知远眼皮底下偷残页,倒有几分我当年的模样。” 林渊心头一震。
他想起昨日凌无尘说要“加强典籍阁防御”,想起那些被调去的守卫——原来,这位掌阁长老早已知晓他的动作,却故意放他走?
“明日开始,你搬来典籍阁住。”凌无尘转身要走,又停在门口,“陈知远那点小心思,我懒得管。 但你要记住......“他侧过脸,目光穿过雕花窗,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玄霄峰上,”这山上的路,走得稳比走得快更要紧。“
暮色漫进典籍阁时,林渊站在顶层的屋檐下。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他望着玄霄峰隐入云层的山尖,摸了摸怀中的残页。
古碑的推演数字仍在跳动,但这次,他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那是青铜古碑深处传来的轻响,像是某种封印,正在缓缓裂开。
“要登上更高的地方......”他对着山风低语,“就得先学会站稳脚跟。” 身后传来木梯吱呀声。
林渊回头,看见凌无尘站在楼梯口,手中捧着块黑玉令牌,牌面刻着“玄机”二字,在暮色里泛着幽光。
“跟我来。”老人只说了三个字,便转身走向暗门深处。
林渊深吸一口气,跟上。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古碑的嗡鸣,在空荡荡的典籍阁里荡出回音——这一次,不再是逃跑时的紧张,而是登阶时的雀跃。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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