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容焦黑的手指再次抽动，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颤动。指节发出枯枝断裂般的脆响，整条手臂猛然抬离地面，五指如钩，直插齐砚生咽喉。
他瞳孔一缩，药杵横扫而出，青光炸裂。触手从焦皮下暴起，漆黑如铁索，与药杵硬撼，火星四溅。第二根、第三根接连破体而出，缠向双腿，速度远超先前。
银针疾射，三枚连珠贯入其膻中穴。针尾嗡鸣，却未见血流，反而被一层暗红黏膜裹住，寸寸断裂。
古瞳骤然开启。
视野翻转，血肉剥离。齐砚生看见她的胸腔早已不成形，焦骨之间盘踞一团猩红之物——拳头大小，表面布满脉动血管，正随呼吸收缩鼓胀。那是母虫，血棘组织最原始的生命核心，借残魂为引，以畸变组织为壳，正在重塑宿主。
它不是复活，是寄生再临。
药杵猛击地面，震退两根扑来的触手。他疾退七步，落点精准踩在残留银针构成的阵眼边缘。沈清梧已将寒隼拖至身后，左手按在他胸口，防止其妄动。她右手指节发白，攥着一块碎瓷片，对准逼近的菌丝。
“守住他。”齐砚生低喝，声音沙哑。
他单膝跪地，左手抽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刺入自己神阙穴。剧痛贯穿腹腔，气血瞬间沸腾。古瞳深处，《玄枢九针》残卷烙印自行浮现，经络图在识海铺展，九大禁术之一的“引邪归正”开始逆向运转。
以身为饵，引虫出巢。
母虫感应到威胁，躯壳剧烈起伏。裴玉容整具尸体猛然站起，焦皮大片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暗红肌理。触手成束炸开，如荆棘林立，地面砖石尽数崩裂。她的头颅向后仰折一百八十度，颈椎扭曲成诡异弧线，口中喷出腥臭黑雾。
齐砚生咬牙维持针势，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神阙穴处血流不止，却被体内气机强行压回经脉，化作牵引之力。古瞳锁定母虫核心，那一点猩红开始微微震颤，似有脱离宿主之意。
还不够。
差一线火候。
就在此时，寒隼睁开了眼。
他咳出一口黑血，四肢颤抖着撑起上身。沈清梧立刻伸手压制：“你不能动！经脉断裂，强行运功会爆体！”
寒隼没看她。他的目光越过她肩头，落在齐砚生背影上。那一袭白大褂早已染满血污，袖口撕裂，露出腕间七色护腕。那人正用命在拉针。
他忽然笑了。
嘴角咧开，鲜血顺着唇角淌下。他抬起右手，掌心朝天，双色灵脉自断口喷涌而出——蓝如寒渊，红似熔铁，在空中交织成螺旋气流。他踉跄起身，一步踏出，左脚落地时发出骨骼错位的闷响。
齐砚生察觉背后异动，猛地回头。
“别分神。”寒隼说，“用我的脉。”
不等回应，他已扑至齐砚生背后，双掌贴上其后背命门与至阳二穴。灵力如洪流灌入，齐砚生经脉骤然膨胀，皮肤下青筋虬结，几乎要破皮而出。银针在神阙穴剧烈震颤，针体泛起蓝红交缠的光晕。
古瞳视野轰然炸亮。
母虫核心暴露无遗。那层防护膜在双色灵脉冲击下出现裂痕，如同龟裂的琉璃。齐砚生眼神一厉，右手并指如剑，引动最后一根银针悬于指尖，对准母虫心脏位置的虚空。
“破。”
针落。
银针穿透空气，无声无息没入裴玉容胸腔。接触母虫刹那，蓝红二气顺着针身螺旋绞进，与青光融合爆发。母虫剧烈抽搐，触手疯狂甩打，一根擦过齐砚生左臂，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但他没有退。
针尖深入三分，直抵核心。
轰——
一声闷响自体内炸开。母虫膨胀至极限，随即爆裂。黑血喷溅，腥臭弥漫。裴玉容整具躯体如融化的蜡像，从内向外崩解，皮肉脱落，骨骼碳化，最终化作漫天血雨，在光柱照耀下蒸腾成淡红色雾气。
齐砚生跪倒在地，左臂垂落，指尖仍扣着最后一根银针。药杵插入地面，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喘息粗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沈清梧冲上前扶住寒隼。他双目失焦，嘴角却仍挂着笑，双手缓缓松开齐砚生后背，整个人向前倾倒。她拼尽全力托住他，却发现他手中紧攥着半块玉佩，正对准自己心口。
血雨落地，滋长出血色菌丝，迅速蔓延成网状结构，向着三人所在区域爬行。一根残须悄然绕过碎裂药箱，划过沈清梧右臂，留下一道细长血痕。
她闷哼一声，却不松手，反手将瓷片狠狠砸向菌丝前端。菌丝退缩半寸，但很快又继续前进。
齐砚生强提一口气，拔起药杵，猛砸地面。青光自杵尖扩散，引动四周残留银针共鸣。九道光痕在地面勾勒出古老符文，形成“净秽镇魂阵”。光晕所及之处，菌丝瞬间碳化，化为灰烬。
阵成。
他转身，一手托住寒隼后颈，一手探其鼻息。呼吸微弱，但尚存。沈清梧正撕下旗袍下摆为他包扎双臂创伤，动作急促却稳定。她抬头看向齐砚生，目光交汇，只一眼便移开，指尖轻轻抚过腰间香囊。
寒隼忽然动了动手指。
齐砚生低头，发现他正试图将玉佩塞入自己衣襟。那玉佩断裂成两半，断口参差，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一半已被推进衣角，另一半仍握在寒隼手中。
“这是……”
话未说完，寒隼手腕一松，玉佩滑落半寸，悬在衣缝之间。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溢出一丝血沫。
齐砚生没有再问。他将玉佩完全推入怀中，右手重新握紧药杵，撑地站起。左臂伤处血流不止，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光柱深处。
沈清梧扶着寒隼慢慢坐下，背靠碎裂药箱。她右臂包扎完毕，血迹渗出纱布，但她顾不上自己，只将寒隼的头轻轻放低，让他枕在自己膝上。
光柱依旧矗立，医书影像静静悬浮。沈清梧的身影尚未从中退出，指尖仍贴在那两页泛黄纸片之上。能量波动趋于平稳，符文流转有序。
战场归寂。
齐砚生站在原地，浑身浴血，白大褂破碎不堪，护腕上的七色丝线断了两根。药杵杵地，青光渐隐。他右手紧握银针，针尖滴落最后一滴黑血。
寒隼呼吸越来越浅。
沈清梧低头看他，发现他眼角有一道极细的泪痕，混着血迹滑落鬓角。她抬起手，想替他拭去，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抖。
齐砚生缓缓转头，望向他们。
就在这时，寒隼的手指突然收紧，抓住了沈清梧的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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