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沉重得如同焊死在轴上，每推动一分都需要榨干肌肉里最后一丝纤维的力量。林烨、雷娜和阿雅三人如同粘在杠杆上的蚂蚁，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鬓角淌下，在下巴尖汇聚成滴，砸落在冰冷油腻的金属传动部件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啪嗒”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味、油污味，还有启动电机过热发出的、令人不安的焦糊味。
pdA屏幕上，那代表能源的红色数字，如同垂死者的心跳，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固执地向上爬升着。
【3.6%… 3.7%… 3.8%…】
每一丝增长，都伴随着胸腔火辣辣的灼痛和手臂撕裂般的酸麻。小凯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想帮忙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紧张地攥着小拳头。
这原始的、低效到极致的能量榨取过程，几乎让人绝望。但没有人松手。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就在林烨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因为脱力和缺氧而开始模糊时——
“停！”雷娜突然嘶哑地低吼一声，一直负责警戒外围的她猛地松开了扳手，身体因为骤然失去支撑而晃了一下，独眼锐利地扫向峡谷入口的方向，“有动静！”
林烨和阿雅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从机械的重复劳动中惊醒，猛地松开扳手。沉重的传动系统失去动力，发出一声不甘的呻吟，缓缓停了下来。pdA屏幕上的能量读数最终停留在了【3.9%】。
“什么情况？”林烨压低声音，心脏因为突如其来的中断和警报而再次狂跳。他顺着雷娜的目光望向入口，外面只有清晨逐渐明亮的光线和死寂的摩托残骸。
“不知道…”雷娜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声，她侧着头，用那只完好的耳朵极力捕捉着空气中的细微振动，“刚才…好像有石头滚落的声音…很轻，从东边崖壁上面传来的…”
东边崖壁？那是峡谷的侧翼，相对陡峭，但并非无法攀爬！
林烨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昨晚击退的只是正面进攻的轻骑，如果敌人同时派出人手从侧翼悬崖进行侦察甚至渗透…
“系统！启动最大功率生命信号扫描！重点扫描东侧、西侧崖壁区域！快！”他顾不上能源的消耗，急切地在脑海中下令。
【指令确认。能源消耗加剧…扫描中…环境干扰严重…扫描精度大幅降低…】
【未发现明确生命信号…检测到东侧崖壁中段区域有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热源残留（疑似人体经过不久）…检测到细小碎石持续滑落…建议持续观察…】
没有明确信号，但有热源残留和碎石滑落！真的有人！
“熄掉所有火！隐蔽！”林烨立刻低吼。
阿雅连忙将旁边一支为了照明而点燃的、火光微弱的油脂火把踩灭。四人迅速蹲下，借助围墙和卡车的阴影隐藏起来，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峡谷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岩缝的呜咽和彼此剧烈的心跳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突然，小凯猛地捂住了嘴巴，眼睛惊恐地瞪大，指向东侧崖壁的上方。
顺着他指的方向，林烨和雷娜极力望去。
在高高的、被晨曦勾勒出锋利边缘的崖壁顶端，一个极其模糊的小黑点，似乎动了一下！距离太远，看不清细节，但那绝对不是一个自然的岩石轮廓！
紧接着，第二个黑点出现在稍远一点的位置！
他们像是在缓慢移动，沿着崖顶，似乎在寻找最佳的观察点。
是侦察兵！掠夺者的侦察兵！他们已经摸到了头顶！
林烨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敌人没有强攻，而是选择了更狡猾、更致命的侦察！一旦被他们完全摸清峡谷内的虚实、防御布置、尤其是人数和状态，下一波到来的，将是雷霆万钧的、精准而致命的打击！
“能看到我们吗？”阿雅声音发颤地问。
“现在这个角度，应该还看不到围墙后面…”雷娜眯着眼，声音凝重得像铁，“但他们肯定能看到墙外的摩托残骸和那几具尸体…还有咱们的围墙和大门…”
这已经足够了！足够告诉对方，这里有一块难啃但值得投入更多兵力的硬骨头！
“能不能…用弩…”阿雅怯生生地看向那还没完全组装好的哨戒弩核心部件。
雷娜摇了摇头，脸色难看：“太远，太高，弓弩根本够不着。而且，一动手就彻底暴露咱们还有远程反击能力，只会让他们更警惕。”
不能打，也不能放任不管！
必须知道他们看到了多少！想干什么！
“系统！”林烨心急如焚，“能不能增强扫描？或者启动什么…光学放大功能？我需要看清他们在干什么！”
【能源不足，高精度扫描及光学辅助模块无法启动。当前能源仅维持最低限度运行。】系统的回应冰冷而绝望。
就在林烨几乎要抓狂时，崖顶上的黑点又有了新的动作。其中一个黑点似乎蹲了下来，另一个则从背后取下了某个长条状的物体——像是望远镜，或者…步枪的瞄准镜？
他们要开始详细观察了！
“低头！”雷娜猛地按下林烨和阿雅的头！
几乎就在他们低下头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尖锐、不同于之前任何箭矢的破空声！从极高的地方袭来！
砰！
一声脆响！一颗子弹狠狠地打在了他们藏身的卡车驾驶室残骸上！溅起一溜火星和破碎的锈片！
狙击手！对方有狙击手！他在进行威慑射击，或者是在试探火力点！
“操！”林烨咒骂一声，心脏都快停止跳动。子弹撞击点离他们只有不到两米！如果刚才没有低头…
“别动！都别动！”雷娜的声音紧绷到了极致，“他在试探！谁露头谁死！”
四人死死趴在冰冷的阴影里，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凯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崖顶上陷入了沉默。对方似乎也在观察这一枪的效果。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再没有第二枪射来。
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黏腻的恐惧感，却丝毫未减。
“系统…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任何办法！”林烨在脑海中绝望地呐喊。
【…可尝试启动被动声波探测阵列（极低功耗），分析崖顶对话或脚步声，但需环境绝对安静，且解析成功率低于15%…】
“启动！立刻启动！”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指令确认。启动被动声波探测…环境噪音过滤中…】
pdA屏幕微弱的光芒几乎熄灭，只剩下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亮度，显示着声波的频率图在极其缓慢地跳动。
时间再次缓慢流逝。崖顶上的人似乎极有耐心。
终于，系统捕捉到了一些极其破碎、扭曲的音频片段，经过艰难的降噪和增强处理，断断续续地汇入林烨的脑海。
【…嘶…下面…果然有…嘶…墙…】
【…车…坏了…死了两个…嘶…】
【…人不多…看到…女人？…小孩？…嘶…】
【…烟…之前有烟…像是…在炼什么？…】
【…报告…头儿…等命令…嘶…】
声音模糊不清，夹杂着大量的电流噪音和风声，但关键信息却被捕捉到了！
对方确认了围墙和防御（至少是正面的），看到了残骸和尸体，甚至可能隐约看到了阿雅和小凯的身影！他们注意到了之前炼制营养液产生的烟雾，产生了怀疑！他们在等待上级的命令！
坏消息是，虚实被窥探了大半。
好消息是，他们似乎还没有立刻强攻的打算，而是在等待。
但这等待，比直接的进攻更让人煎熬。
“他们…他们在等什么？”阿雅颤抖着问。
“等更多的人，或者等更好的攻击机会…”雷娜的声音干涩，“也可能…在等我们自己乱起来…”
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林烨大脑飞速运转。示弱？假装内讧？还是…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了那台还在艰难发电的、发出轻微嗡鸣的传动装置上。一个冒险的念头闪过。
“系统！计算如果短暂启动卡车车灯（如果还能亮），或者让电机发出更大噪音，制造我们在紧急修理或准备突围的假象，能否误导对方判断？”
【模拟计算中…可行性：低。风险：高。可能被对方解读为虚弱或准备最后一搏，反而促使对方立刻发动攻击或呼叫更强火力。】
不行…太冒险。
那…反过来？示强？
“如果…我们故意展示那台哨戒弩的核心部件呢？放在显眼位置，但不完全组装，让他们看到我们有防御武器，但不确定性能和数量？”
【模拟计算中…可行性：中。风险：中。可能产生威慑，延缓进攻，也可能激发对方优先摧毁或夺取的欲望。】
两种方案各有利弊，都像是在走钢丝。
就在林烨犹豫不决之时，崖顶上似乎发生了点什么。两个黑点聚集在了一起，比划着手势，似乎在争论什么。
紧接着，其中一个黑点开始向后移动，似乎准备离开？而另一个则继续留在原地观察。
“一个回去报信了…”雷娜低声道，脸色更加阴沉，“另一个留下继续监视…妈的，最烦这种…”
回去报信，意味着更大的危机正在酝酿。而留下的这个，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们任何动作都暴露在对方的眼皮底下。
被动，彻底的被动！
林烨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能源匮乏，武力受限，连敌人的侦察都无法有效反制。
他看了一眼脚边那冰冷的哨戒弩核心，又看了看屏幕上那可怜的能量读数。
必须尽快让它发挥作用！必须在下一波攻击到来前，至少拥有一件能够威慑甚至反击的自动化武器！
“继续…”他咬着牙，对雷娜和阿雅低声道，“继续发电！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他再次握住了那冰冷沉重的扳手。
雷娜看了一眼崖顶那个依旧存在的黑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也默默地再次将手放了上去。
阿雅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和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沉重的扳手再次被艰难地推动。
金属摩擦声和电机微弱的嗡鸣，在这被死亡凝视的峡谷里，再次倔强地响起。
能源在缓慢恢复。
希望，在刀尖上艰难滋生。
而敌人的眼睛，依旧冰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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