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确凝固了一瞬，仿佛连峡谷中呼啸的风都屏住了呼吸。
林烨的刀尖刺入了巴洛克左胸下方，并非心脏正位，但绝对是足以重创的内腑。而巴洛克回撤不及的砍刀，也狠狠擦过了林烨的腰腹，带走一大片皮肉，鲜血汩汩涌出。
两人几乎是同时踉跄后退，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痛苦和狰狞。
“老大！”
“头儿！”
巴洛克身边的护卫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扑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巨汉。巴洛克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不断渗出的鲜血，又抬头死死盯住同样血流如注、却依然用刀拄着地面勉强站立的林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充满了暴怒和一丝……惊惧。
“杀…杀了他们…全部…”巴洛克艰难地挤出命令，但声音已经失去了之前的狂霸和威慑力，反而带着垂死的虚弱。
然而，这道命令的效果大打折扣。首领的重创，如同抽掉了这群掠夺者的主心骨。他们本就多是因暴力和利益聚集在巴洛克麾下的乌合之众，此刻见到不可一世的“屠夫”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子拼成重伤，士气瞬间跌入谷底。
尤其是林烨那双布满血丝、仿佛来自地狱的眼睛扫过来时，残存的掠夺者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巴洛克已败！放下武器，可免一死！”林烨强提着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首成功后不容置疑的决绝。腰腹间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倒下。
雷娜反应极快，立刻明白了林烨的意图。她不顾左臂钻心的疼痛，举起短刀，指向混乱的掠夺者，厉声附和：“不想给巴洛克陪葬的，滚！”
她的凶悍之气本就令人忌惮，此刻更是增添了强大的说服力。
掠夺者们面面相觑，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快跑！”，剩下的人顿时失去了所有斗志，如同无头苍蝇般，有的想去抢扶巴洛克，有的则直接扔下武器，转身就向峡谷外溃逃。
“拦住他们！别让他们把巴洛克带走！”林烨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尤其是巴洛克这种凶残记仇的角色。
雷娜立刻带着还能动的几名幸存者追击杀戮，主要是针对那些试图带走巴洛克的死忠。通道内再次陷入混战，但这一次，攻守易形，士气此消彼长。
林烨则踉跄着扑到阿雅身边。少女面如金纸，背上的伤口狰狞可怖，鲜血几乎染红了身下的地面，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阿雅！撑住！”林烨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撕下相对干净的衣襟，徒劳地试图按压住那可怕的伤口止血，但鲜血很快浸透了布料。他的医疗知识仅限于皮毛，面对这种重伤，根本无能为力。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他痛苦。
小凯跪在旁边，哭得几乎晕厥。
混乱中，巴洛克被他的两个心腹拼死拖着向峡谷外退去，雷娜带人紧追不舍，喊杀声和惨叫声逐渐远去。
通道内，只剩下林烨、奄奄一息的阿雅、哭泣的小凯，以及几具尸体和弥漫不散的血腥气。
林烨感到一阵阵眩晕袭来，失血过多和精力透支已经到了极限。他紧紧按住阿雅的伤口，意识开始模糊。脑海中，那台布满裂纹的pdA虚影似乎也黯淡了下去，刚才那超常的、近乎同归于尽的一击，似乎彻底耗尽了某种神秘的能量来源。
……不能睡过去……阿雅需要救治……基地需要清理……
他拼命对抗着黑暗的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烨！阿雅！”是雷娜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急切。
林烨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雷娜浑身浴血，拄着刀走了回来，她脸上带着一丝遗憾：“让巴洛克那杂碎被几个死忠拼死救走了，顺着山崖小路跑的，我们没追上。不过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她的目光落到阿雅身上，眉头紧紧皱起：“她怎么样？”
林烨摇了摇头，嘴唇干裂，说不出话。
雷娜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阿雅的伤势，脸色更加沉重。“伤得太重了，失血太多…除非…”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在这缺医少药的废土，这样的伤势几乎等于死亡宣告。
就在这时，通道另一端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惊喜的呼喊。
“是查理爷爷！查理爷爷他们回来了！”
林烨精神微微一振，努力望去。只见之前被派去后方寻找备用物资和躲藏的老查理，带着几个之前躲起来的妇孺，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老查理看到通道内的惨状，尤其是倒在血泊中的阿雅和浑身是伤的林烨，老脸顿时煞白，快步冲了过来。
“老天！这…这是…”老查理声音发颤。
“查理…你有没有办法…救她…”林烨抓住老查理的手臂，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老查理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大、见识最广的，或许懂一些旧世界的草药或急救方法。
老查理仔细查看了阿雅的伤口，又探了探她的鼻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但随即又被一种决然取代。“我…我试试！我年轻时跟个老流浪医生学过点皮毛，知道几种能止血消炎的土方子，但这荒山野岭…”
他立刻指挥跟来的妇孺：“快！去找干净的布，烧开水！还有，去看看那些掠夺者的尸体，他们身上说不定有抢来的药品！哪怕是最劣质的止血粉也好！”
幸存下来的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行动起来。虽然希望渺茫，但至少有了努力的方向。
林烨看着老查理忙碌起来，指挥若定，心中稍安。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林烨！”雷娜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
当林烨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简陋的床铺上，身上好几处伤口都被粗糙但还算干净的布条包扎着，虽然依旧疼痛，但至少血是止住了。阳光从加固过的窗户缝隙透进来，洒下斑驳的光点。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别乱动！”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响起。林烨转头，看到雷娜靠在门边，正用一块磨刀石打磨着她的短刀。她左臂也用夹板和绷带固定着，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你流了很多血，能活下来算你命大。”
“阿雅呢？”林烨急切地问。
雷娜磨刀的动作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老查理用能找到的草药给她敷上了，血算是勉强止住，但一直发高烧，说胡话…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了。”
林烨的心沉了下去。他沉默片刻，又问：“外面情况怎么样？”
“清理得差不多了。”雷娜放下磨刀石，走到床边，“死了六个我们的人，伤了十几个，包括你我。掠夺者留下了二十多具尸体，剩下的都逃了。缴获了一些武器、食物，还有几辆勉强能动的破烂车。老查理正带人加固大门，清理战场。”
一场惨胜。虽然成功击退了强敌，保住了据点，但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沉重。尤其是阿雅…
“巴洛克…”林烨念出这个名字，带着冰冷的杀意。
“没找到尸体，应该是被手下拼死带走了。”雷娜眼中也闪过寒光，“不过挨了你那一刀，就算能逃回去，估计也半废了。短时间内，‘碎骨’应该没能力再来找我们麻烦。但这仇，算是结死了。”
林烨点了点头。废土之上，仁慈往往是奢侈品，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巴洛克必须死，否则后患无穷。
他尝试集中精神，感应脑海中的系统。那台pdA的虚影依旧存在，但比之前更加黯淡，裂纹似乎也更多了，屏幕漆黑，没有任何反应。无论他如何尝试集中意念，都如同石沉大海。
能源耗尽了？还是…因为最后那超越极限的“模拟”和反击，导致了某种更深层次的损伤？那种在绝境中突然涌现的预判能力，究竟从何而来？与这破损的系统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心间，却没有答案。眼下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是让这个初生的“曙光”基地真正站稳脚跟。
他深吸一口气，忍痛坐直身体：“雷娜，帮我叫老查理过来。我们得谈谈接下来该怎么办。”
雷娜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他恢复得这么快，或者说，意志如此顽强。她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老查理带着一身尘土和疲惫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忧色：“林小子，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林烨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查理叔，辛苦你了。现在基地里，还能动、能做事的人还有多少？”
老查理叹了口气，掰着手指算道：“算上轻伤的，还能干活的大概有三十人左右。粮食省着点吃，还能撑半个月。水倒是不缺，你之前弄的那个净水装置很好用。最麻烦的是药品，尤其是消炎药，几乎没有了，阿雅那孩子…”
林烨打断他：“药品的问题，我来想办法。当务之急，有几件事必须立刻做。”
他的语气冷静而坚定，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代码世界中运筹帷幄的程序员，只是战场从虚拟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第一，彻底清点我们所有的战利品和剩余物资，分类登记。每一颗子弹，每一块面包都要算清楚。”
“第二，重新规划防御。这次大门被攻破是个教训。我们需要更坚固的大门，更多的了望点，更完善的陷阱体系。这件事，需要你带着有手艺的人尽快完成。”
“第三，统计所有人员的特长。谁会种地，谁会打铁，谁会修理，哪怕只是认得几种草药，都要记录下来。我们需要人尽其用。”
“第四，派出侦察小队，不是去追击巴洛克，而是摸清我们周边一天路程内的情况。有没有其他的掠夺者团伙？有没有可以交易的小型聚居点？有没有可能找到旧世界的医院或者药房遗迹？”
老查理听着林烨一条条清晰指令，眼中的忧虑渐渐被一种信服所取代。这个年轻人，在经历如此惨烈的战斗后，没有沉浸在悲伤或恐惧中，反而迅速抓住了生存和发展的关键。他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林烨叫住他，目光看向窗外那片被战火蹂躏过、但依然倔强挺立的峡谷，“告诉大家，我们赢了。我们守住了自己的家。死去的兄弟，我们会记住。活下来的人，要带着他们的份，一起更好地活下去。从今天起，‘曙光’基地，正式立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老查理身躯微微一震，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步伐似乎都坚定了几分。
雷娜靠在门框上，看着林烨苍白却坚毅的侧脸，眼神复杂。这个家伙，身上似乎总能在绝境中爆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或许，跟着他，真的能在这该死的废土上，看到一丝真正的曙光吧。
只是，阿雅能否看到这缕曙光呢？
林烨重新躺下，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和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资源、防御、人才、情报…千头万绪。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阿雅能挺过去，是他自己能尽快恢复，是那个神秘而破损的系统，能否再次给他带来希望。
擒贼先擒王，这一仗，他们险胜了。但王虽伤未死，未来的路，依旧布满了荆棘和未知的危险。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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