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元甲祖籍文化的发掘为长平文运注入一股刚健之风，陈远心绪稍宽。然而，《功德簿》映照世间文运百态，既有开拓进取之新章，亦有落幕转身之余韵。近日，簿册之上，两缕颇为相似的、带着失落与执念的气息，引起了陈远的注意。这气息并非来自现任职官，亦非莘莘学子，而是源于两位刚刚离开岗位的退休人员。
其气息纠缠，显化出的并非具体人物，而是两把钥匙的虚影。一把，是老旧的家门钥匙，却试图去开启早已更换锁芯的办公室门；另一把，是无形的声音之“钥”，仍在试图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下达早已无人听从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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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故事，发生在南都市下辖的某个县局。
退休干部老甲，赋闲在家不过两月，便觉浑身不自在。往日的车水马龙、电话铃声、文件传递，都成了遥远的回忆。这天，他习惯性地拿起家中座机，拨通了县局办公室一个熟悉的号码。
“小刘啊，我老甲。市局那边刚通知，有一份关于……（他随口编了个由头）的急件，需要马上去取回来，你赶紧跑一趟。”
接电话的年轻干事小刘，虽觉这通知来得突兀，且渠道似乎不对，但听闻是“老领导”亲自交代，不敢怠慢，立刻动身赶往市局。
结果可想而知。市局对应科室的同志一脸茫然：“什么文件？我们没有下发过这样的通知啊。”小刘解释是甲科长电话通知，对方愣了一下，略带同情地低声道：“老甲？他……上个月已经退休了啊。”
小刘握着电话，站在市局办公楼下，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老甲并非有意戏弄，只是那份对工作的惯性，那份骤然失去权力与存在感的失落，让他做出了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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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故事，则在南都市另一个单位上演。
退休人员老乙，比老甲更甚。他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回原单位办公楼“转一转”。门卫都认识他，起初还热情打招呼，后来见他来得过于频繁，也只是无奈地笑笑。
老乙背着手，在熟悉的楼道里踱步，看着办公室里忙碌的年轻面孔，听着那熟悉的键盘声和电话铃，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丝慰藉。有一次，他鬼使神差地走到自己曾经使用了十几年的办公室门前，看着那扇熟悉的门，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找到了那把曾经开启这间办公室的钥匙，就往锁孔里插。
“咔哒”，钥匙自然无法转动。门锁早已在他退休后不久就更换了。老乙愣在门口，握着那把已然无用的钥匙，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和落寞。正好有原同事从旁边经过，打了个招呼：“老乙，回来看看啊？”老乙慌忙收起钥匙，讪讪地应了一声，匆匆离开，背影显得有些仓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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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殿内，陈远通过《功德簿》感知着这两幕场景，心中并无讥讽，唯有深沉的叹息。他能看到，老甲、老乙身上缠绕着浓郁的、与过往职务紧密相连的“官气”或“职司之气”，这气息尚未完全散去，如同卸下鞍鞯的老马，仍习惯性地寻找着车辕。
“其心可悯，其执可叹。”陈远轻声道，“此非贪恋权位，实乃半生习惯骤然割裂，心神无所依归所致。”
他提起判官笔，并非要审判，而是如同医者，剖析其“病因”：
其一，身份认同之困。半生职业生涯，“某单位某科长\/某干部”已成为他们最核心的社会身份和自我认知。一旦卸任，如同大树被骤然移出熟悉的土壤，根系暴露，不知自己究竟是谁。
其二，价值感断层。往日里，批阅文件、布置任务、协调关系，虽忙碌却也充实，感觉自身有价值。退休后，这种价值感瞬间归零，巨大的空虚感扑面而来，难以填补。
其三，社交圈萎缩。工作构建了最主要的社会交往网络。退休后，这个网络迅速冷却、疏远，新的社交圈尚未建立，陷入孤独。
其四，未能“预演”退休。在职时只知埋头拉车，未曾思考和规划过退休后的生活，导致角色转换时毫无准备，心理落差巨大。
“文昌之责，不仅在激励进取，亦在安抚落幕，引导世人领悟生命之完整。”陈远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工作乃人生重要组成部分，却非全部。执着于过往身份，如同试图以旧钥开新锁，徒增烦恼，亦阻碍了开启人生新篇章的可能。”
他心念一动，一缕温和的意念，如同清凉的泉水，悄然拂过那些与老甲、老乙有类似心境、即将或刚刚退休的“文化人”、“公门中人”的梦境边缘，带去一丝对“放下”与“转换”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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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德簿》上，那两把钥匙的虚影渐渐淡化，并非碎裂，而是如同融入更广阔的背景中。陈远知道，解决此困，不仅需个人觉悟，亦需社会与单位给予退休人员更多关怀与引导，帮助他们平稳过渡，找到新的生活重心。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仕途之程，有起有落。明乎此理，方能善始善终，安享余生。”他缓缓合上簿册，希望那些卸下重担的人们，能真正解开那把束缚内心的“锁”，去拥抱生命下一程的云淡风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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