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的金属阶梯冰冷而陡峭,深入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只有“守墓人”战术靴落在阶梯上发出的、极其轻微却富有韵律的“嗒…嗒…”声,以及我和林书研沉重踉跄的脚步声,在绝对寂静的密闭空间里空洞地回响。每向下一步,空气就变得更加冰冷、干燥,带着一种地下深处特有的、混合着金属和岩石尘埃的凛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守墓人”的身影在前方沉默地带路,他手中的强光手电(不知何时取出)的光柱稳定地切割着黑暗,照亮脚下锈蚀的阶梯和两侧粗糙的、偶尔嵌着不明线管的混凝土井壁。他的背影挺拔而警惕,每一步都精准而安静,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那种经过千锤百炼的、近乎非人的冷静,反而让我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心安,以及…更深的莫测。
林书研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我身上,他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那支蓝色药剂似乎在起作用。只是他的身体依旧冰凉,眉头紧锁,仿佛在无意识的深渊里依旧背负着沉重的枷锁。
向下,不断向下…
仿佛要一直走到地壳深处。
终于,在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的跋涉后,阶梯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扇毫不起眼的、厚重的、表面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的圆形防爆门,门中间有一个需要双手转动的巨大舵轮。
“守墓人”停下脚步,手电光柱扫过门扉。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极其谨慎地将手掌按在门侧一处不起眼的、光滑的金属面板上。
“嘀——”
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音响起。面板上亮起幽蓝色的扫描光线,迅速扫过他的掌纹甚至是指尖的细微血管脉络。
“身份确认。权限等级:鸮。” 一个冰冷的、毫无情绪的电子合成音低低响起。
“咔哒…咔嚓…”
厚重的防爆门内部传来一系列复杂的机括解锁声。随后,“守墓人”才伸出双手,握住那巨大的舵轮,用力旋转——
“嗤——”
沉重的门轴发出泄压的嘶鸣,圆门向内缓缓开启。
一股更加冰冷、带着强烈金属和机油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门后…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
手电光柱扫入的瞬间,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这里不像一个避难所,更像一个…被遗忘的、充满蒸汽朋克风格的巨型地下工厂或研究所遗址!
挑高至少十米的穹顶由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钢梁支撑,许多地方还在缓慢地滴着冷凝水。脚下是网格状的金属走道,走道下方深处,隐约可见巨大而沉默的、覆盖着帆布和尘埃的古老机械轮廓,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墙壁上布满了早已停用的、粗如手臂的输送管道和线缆桥架,如同巨树的根系般蔓延。空气中有淡淡的臭氧味和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能量流动的嗡鸣感?
远处黑暗中,零星点缀着一些散发着幽蓝或幽绿色光芒的、似乎是仍在运作的仪器屏幕,像黑暗中窥视的眼睛。整个空间空旷、冰冷、死寂,充满了某种停滞的、被时光冻结的宏大和诡异感。
“守墓人”率先走入,手电光柱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阴影角落。他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几秒后,他才侧身,示意我跟进。
我搀扶着林书研,艰难地迈过高达膝盖的门槛,踏入这个不可思议的地下空间。脚下的金属网格走道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片巨大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守墓人”反手关上了厚重的防爆门,“砰” 的一声闷响后,所有的外界声音被彻底隔绝。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嗡嗡声。
他引着我们走向空间一侧,那里有一片用半透明的防尘隔板围起来的相对较小的区域。掀开隔帘进去,里面是几台看起来仍在运作的、发出低沉嗡鸣的银白色精密仪器,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一张堆满了各种老旧工具和零部件的金属工作台,甚至还有一个连接着复杂过滤系统的小型饮水装置。这里像是他在这个巨大遗址中的一个前哨站或工作站。
“让他躺下。”“守墓人”指了指行军床,声音依旧平稳。
我小心翼翼地将林书研放平在床上,给他盖上一张灰色的保温毯。他的脸色在仪器屏幕的幽光下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似乎暂时脱离了危险。
“守墓人”走到一台仪器前,操作了几下。一道柔和的蓝色扫描光束从上方落下,笼罩住林书研。屏幕上迅速滚动过大量我看不懂的数据和波形图。
“神经灼伤。能量反噬透支。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Ω的深层烙印无法清除,只是被暂时压制。”他看着屏幕,快速而精准地做出判断,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描述一件物品的损耗情况,“…需要‘静滞舱’进行深度修复。但这里的设备…不够。”
静滞舱?那是什么?
我的心揪紧了。“…那他…”
“死不了。”“守墓人”打断我,转过身,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深邃的眼睛看向我,“…暂时。”他补充了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走到工作台旁,拿起一个金属水壶,倒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递给我。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军人的刻板韵律。
我接过水杯,冰凉的触感让我颤抖了一下。温水入喉,稍微驱散了一些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疲惫。
“你是谁?”我终于忍不住,再次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头最大的疑问,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微弱,“…‘守墓人’?你和周寻…是什么关系?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守墓人”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工作台另一侧,拿起一个看起来极其老旧的、外壳甚至有些破损的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操作着。屏幕亮起,幽光映照着他战术头套下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
“代号:‘守墓人’。”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电子失真感,语速平稳得像在做报告,“…前‘深蓝’特别项目组,外围安保与清理专员。负责监控、遏制并清理‘蜂巢’及相关衍生项目的一切不可控外溢风险。”
深蓝项目组?外围安保与清理?!
我猛地想起周寻曾经模糊提及过的、权限极高、负责处理最棘手超自然或高科技事件的秘密部门…难道…
“周寻…”他顿了顿,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他是项目核心层的‘清道夫’,权限更高,负责…更直接的‘问题处理’。我们…目标曾有交集,但不同组,不同线。”
不同组,不同线…这解释了他们之间那种既熟悉又保持距离的微妙感觉。
“这里,”他抬起手,用手电光柱扫过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是‘深蓝’早期的一个地下备份数据中心及应急避难所,代号‘巢穴’。‘蜂巢’项目启动后不久,此地因能源和辐射泄漏问题被废弃封存。我…暂时借用。”
废弃的数据中心?原来那巨大的机械和管道是这么来的…
“Ω网络…到底是什么?”我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那个灰衣人…那些机械…它们想对书研做什么?”
“守墓人”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哪些信息可以透露。他放下平板,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林书研。
“Ω,不是网络。”“守墓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凝重,“…那是一种…错误。”
错误?
我愣住了。
“一种…试图打开‘门’、却意外创造出来的…寄生性高维信息结构体。”他选择着用词,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冷的重量,“…它没有固定形态,没有物理实体。它像一段…拥有自我意识和进化能力的…活着的程序…或者说…数字恶魔。它寄生、改造、同化现有的物理网络和电子设备,甚至…能直接影响和重塑生物神经网络。”
数字恶魔?!寄生?同化?!
我听得脊背发凉。
“林天豪和陈明远,不是它的创造者。他们只是…意外发现了它,并试图利用它的碎片…或者说…‘幼虫’…来达成他们可悲的野心。”“守墓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嘲讽,“…他们以为造出了‘钥匙’和‘门’,实际上…他们只是…为自己…也为这座城市… 孵化并引来了… 更可怕的东西。”
“那书研他…”
“他是Ω目前最‘适配’的…原生接口。”“守墓人”的目光再次回到林书研身上,眼神复杂,“…不是钥匙。是…插座。或者说…孵化皿。Ω需要他,不是为了打开一扇门,而是为了…以其神经结构为蓝本和温床… 完成自身最终的‘降维实体化’! 那个灰衣人…和他背后的‘掘墓人’…他们不想毁灭Ω,他们想…献祭林书研,迎接Ω的完全降临!”
孵化皿?!降维实体化?!献祭?!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所以…所以那些脉冲,那些诱导,那些追杀…不是为了利用他,而是为了…把他变成某种非人存在的… 温床和祭品?!
“周寻的脉冲…”我颤抖着问。
“‘归零’脉冲,是‘深蓝’早期研发的、用于应对极端信息灾害的最终手段。能暂时‘格式化’一定区域内所有的异常信息结构,强行将Ω打回‘沉睡’或‘碎片’状态。”“守墓人”解释道,“…周寻…他找到了脉冲发生器,并启动了它。代价…巨大。但…他争取了时间。”
代价…巨大…
我的心再次刺痛。
“那我们现在…”
“脉冲效果不会持续太久。Ω的‘核心碎片’并未被摧毁。‘掘墓人’也不会放弃。”“守墓人”看向我,眼神锐利,“…这里是暂时的安全点,屏蔽等级很高。但并非绝对。我们需要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
“守墓人”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工作台一角,拿起一个东西——正是那枚从林书研身上取下的、已经彻底烧毁焦黑的Ω金属片残骸。
“Ω的核心碎片…分散隐匿在这座城市地下网络的各个节点深处。它们像休眠的病毒,会自我复制,会寻找新的‘接口’。”“守墓人”用手指摩挲着那块焦黑的残骸,眼神冰冷,“…而这枚碎片…虽然烧毁了,但它内部…或许还残留着…最后一次与Ω核心交互时的… 逆向地址信息痕迹。”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向我!
“我们需要一台‘深渊’级解码器,和足够强大的非标准能源。这里的备用发电机或许能提供能源,但解码器…”他摇了摇头,“…这里没有。”
“哪里才有?!”我急切地问。
“守墓人”沉默了一下,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战术头套的阴影下,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蜂巢’废墟的最底层,”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林天豪的主实验室里…有一台原型机。”
蜂巢废墟?!
那个刚刚经历了“归零”脉冲洗礼、可能还充斥着辐射、结构崩塌和未知危险的死亡之地?!周寻可能牺牲的地方?!
我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这是…唯一的办法。”“守墓人”的声音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冰冷而肯定,“…解码这块碎片,找到Ω核心的准确位置。然后…在它苏醒前…在‘掘墓人’找到新的‘接口’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昏迷的林书研,最后定格在我脸上,说出了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词语:
“…彻底…‘格式化’它。”
(巨大的地下避难所内,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仪器屏幕的幽光闪烁不定,映照着“守墓人”毫无表情的头套和沈采薇惨白的脸。昏迷的林书研躺在行军床上,对即将面临的残酷抉择一无所知。通往“蜂巢”废墟的道路,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散发着死亡和辐射的气息。唯一的希望,隐藏在最绝望之地,需要幸存的者用生命去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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